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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5:55 作者: 夜飲三大白
景述行瞥了遲露一眼,放下簾籠,縮回雲舟里。
遲露不解他的動作,提燈來到近前,屈指敲了敲雲簾。
雲簾再度掀開,遲露沒看到人,率先聽到略帶不滿的抱怨:「為何不喊我?」
「就那麼不願意使用我嗎?」
「什麼?」
遲露這才發現,景述行在瞪她。
用一種幽怨的,責備的,淒涼的眼神。
他無力地靠著雲舟軟枕,語調像是留守在宗門,苦等主人不歸的靈獸。
「那些煞氣,我一眨眼就能為你清理乾淨,你為何不讓我出手?」
說完,將頭別到一邊,不理遲露。
遲露雙手一左一右把住雲舟門帘,盡力撐開雙臂,擋住景述行的視線。
她笑眯眯地問:「生氣了?」
景述行沒有回答,眸光輕閃,用眼神無聲地譴責她。
遲露回頭看其餘人,景洛雲努力安撫受驚的雲翩翩,徐詩靈魂在暖玉,操縱玉石四下遊走,時間並不緊張。
她展顏一笑,躬身挪進雲舟:「你騙我,你壓根沒生氣。」
陷入軟如白棉的雲舟中,遲露自作聰明地說著:「你要是生氣,我早就和逢月城欺負你的那些修士一樣,『咻——啪』地炸成一串煙花了,哪還能和你面對面說話。」
她沒說下去,一截修長的指尖抵在唇前,阻止遲露的話。
簾籠「刷」地降下,阻隔遲露的退路,遲露疑惑地回頭看,被強制地扳回臉。
「少宮主,你錯了。」
景述行含笑看她,像是看一隻傻乎乎地,一頭撞在樹幹上的雪兔。
「生氣和仇恨,是有區別的。」
遲露指了指自己:「你真的生氣了——哎!」
視野翻倒,天旋地轉,腦袋向下,結結實實地觸及她捏的枕頭。
雲舟的內部被遲露捏成舒適的溫床,她躺在床上,入目是大紅喜服,身著紅衣之人就在她身側。
——好近!
自從遲露看完話本,懂得自己的行為是何等冒犯後,她再也沒與景述行靠得這麼近過。她本應速速起身,拉遠和景述行的距離,但目光先是遊走全身,後定在那張臉上,竟然捨不得移開。
想多看幾眼,想一直這樣,一眨不眨地盯著。
景述行沒有讓遲露移開目光的打算。
「少宮主,是你不讓我動用能力的。」他眯起眼,似奸計得逞的狐狸,「我聽從你的吩咐,不布置結界,為了防止外人聽去,只能這樣和你說話。」
這說的什麼鬼話?景述行不能布置結界,由她出手不就行了?
遲露發現他話里的漏洞,開口打算質疑,還沒說話,被景述行的食指再度堵住話頭。
「為什麼不殺了他們?」
「什麼?」遲露瞪大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很快打消自己的懷疑,景述行拉進和她的距離,眉宇間滿是凝重:「那位女鬼的父親是靈華宮的客卿,放她一條生路也無妨。另外兩人呢?他們是逢月城的人,景洛雲還是景逸的兒子。」
「就算現在不聲不響,誰能保證他們不是偽裝的?留在身邊,絕對是極大的威脅。」
景述行蜷曲指節,做了個手勢:「只要您一聲令下,我自會將威脅消除。」
他篤定地說,而後噤聲,等待遲露回應。
等了許久,只聽見一聲長長的嘆息。
「你說的雖然很有道理……」
遲露輕聲道,她側躺在雲舟里側,舟內空間並不大,她即使努力縮起身子,依然會和景述行肌膚相觸。
比如膝蓋、手肘,曲起關節後,五指又撞到了一起。
顧忌畫本里的批註,遲露最初努力躲閃,又看景述行渾不在意的模樣,也放鬆下來,不去想應漣漪的諄諄教導。
拋卻顧慮後,她乾脆五指一彎,插入景述行的指縫中。
她和景述行不一樣,遲露成長的回憶都是美好而珍貴的,遇事只會努力往好的方面想。
她希望景述行也如她一般,而不是被逢月城的遭遇扭曲心性。
「我長那麼大,舅舅和長老對我的教導都是以德報怨,以善待人。我沒辦法違背本心,朝他們下手。」
景述行凝視遲露扣入掌心的五指,長眉舒展,唇角划過弧度:「你沒必要出手,甚至沒必要去看,這件事可以交給我。」
指骨忽地被用力夾住,遲露抬起眸子,蠻不高興地警告景述行。
她本是依照習慣,下意識地手上用力,誰知一直以來行之有效的方法,此次失去了作用。
被她抓住的手忽而翻轉,遲露躲閃不急,被景述行牢牢抓住。
冰涼又寬闊的掌心,瞬間就把她的手包住。
「少宮主當真心善。」景述行的話語帶著暖意,「能培養出少宮主這般良善之人的地方,想來和逢月城截然不同。」
旋即話鋒一轉:「但是其餘人並不會意識到你的善舉,你就算為那女鬼找到想找之人,她又能用什麼報答你?你拼命救下景洛雲和雲翩翩,他們可會對你有感念之心?」
他伸出另一隻手,拂開遲露額前碎發:「你幾乎耗盡所有的靈力,把他們帶出靈脈,可又有誰真的注意到你?」
為遲露打理亂發的手驀地頓住,他看見自己的手掌之下,獨屬於少女的烏黑到發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