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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5:55 作者: 夜飲三大白
    景述行的手原本就好看,靈藥加持下更顯美感,他於陰影下探手,手背白得幾乎被剪碎的陽光穿透,映出清晰可見的血管。

    遲露又發現,景述行不僅手好看,腰身也細,結合舒展的手臂一比較,是人人稱道的猿臂蜂腰那一款。

    遲露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景述行,景述行對此一無所知。

    他將手遞出,直到被遲露接住,方才輕聲詢問:「要我做什麼?」

    遲露抿嘴一笑:「你為什麼不先問我?」

    景述行面色微凝,糾結的情緒一閃而過,他的喉頭上下移動,似乎想說些什麼。

    末了全部咽回腹中:「我並非不識好歹之人。」

    記憶他的腦海中浮現,景述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聲蘊含強烈悲傷的哀嘆。

    「我竟從沒被你信任過。」

    可他亦從未信任過任何人。

    景述行猶豫著,猶豫著對遲露的態度,猶豫著他內心的抉擇,猶豫著自己是否可以嘗試相信她。

    「想什麼呢?」銀鈴般清脆的笑聲飄來,打斷景述行的思緒。

    景述行驀地回神,嘴角含笑地搖了搖頭,不做回答。

    從遲露的語氣中,景述行再聽不出半點悲傷,既然她已經忘了那句話,自己亦不會沒事找事,刻意惹她不快。

    見景述行緘默,遲露眉宇輕挑,故意逗他:「你猜我想幹什麼?」

    「讓我找找看,你手上有那些敏感點。」

    她操縱靈力,吸走沾水手帕上的熱氣,霍地把冷冰冰的,浸滿水的方帕貼在景述行的手背上。

    寒意入體,景述行猝不及防地抽了口氣,連忙往回抽手。

    他捂住手背,不知遲露為何這麼做,也不知自己該作何反應。

    景述行向後半仰身子,臉上滿是愕然和不知所措,他情不自禁地睜大眼睛,空洞洞的直瞪前方。

    表情忐忑不安,活像是被遲露欺負似的。

    遲露本來只想見好就收,眼見此情此景,不由得動了歪念頭。

    她盈盈一勾唇角,壞笑著把帕子捏成三角,往景述行的脖頸伸去。

    那兒被冰到,反應肯定更大。

    下一瞬,遲露的手腕被牢牢抓住。

    景述行仿佛被籠入痛苦的回憶中,神色驟然變冷,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反手向下壓,貼著床沿往下按。

    一切發生的太快,電光火石間,遲露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景述行禁錮在方寸之地,她的後腰墊在綿軟細褥上,身子傾斜向下,若非被拽住手臂,便會控制不住向下滑落。

    景述行施加的囚籠並不嚴密,他不過是力氣比遲露大點,全靠蠻力桎梏住她,只要遲露駕馭起靈力,就能輕而易舉把他掀翻。

    遲露指尖略松,手裡的方帕掉落在地,濡濕的絲緞和水沾染棕木,發出沉悶的破空聲。

    落地聲如驚雷,劈碎景述行凝重的表情。

    他回過神來,明白那並非冰冷的,閃爍寒光的鐵器,而是與之截然不同的,柔軟且毫無攻擊性的一抹方帕。

    脖頸間傳來的涼意,他已許久不曾感受過,上一次被寒風鐵刺抵住喉頭時,他的眼中還倒映未死的母親。

    彼時是七月十五,中元鬼節。

    江語慕手持紋路繁雜的匕首,抵在尚是孩童的景述行的脖頸,不住地喃喃自語:「為什麼?」

    「為什麼我明明生下了你,他仍不願青睞於我,甚至不能給我眼色,你是長子,長子,為什麼連你也不能替我抓住他的心。」

    被她按在身下的小小少年,雙目無神地倒映江語慕瘋癲的姿態,聽她不停抱怨,抱怨自己費盡心計,卻沒能得到城主景逸的一點回眸。

    江語慕處於這樣的狀態多久,景述行記不清了。

    他只知道在許久之前,在他記事之前,他的生母便已到了理智盡失的地步。

    她仿佛瘋魔一般,一遍遍地祈求自己的丈夫施以垂憐,為此,不惜將自己的身體作為容器,懷上胎兒,產子後興沖沖地向景逸邀功:

    「你看他的資質,你看他的天賦,他是我們的結合,我為你生下了一個人形的兵器,可作為逢月城日後的一大殺器。」

    「……我足夠優秀嗎?」

    話本中經常提及,名動天下的天才陣修,為情所困,匍匐在景逸腳下,奢求他給予垂憐。

    可惜,她什麼也沒有得到。

    於是江語慕變本加厲,為了吸引景逸的注意,把自己的孩子當做木樁,在他的身上釘滿符文、法陣,她把自己的畢生所學,統統加諸於景述行身上。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那個晚上的記憶,景述行隨時都能翻出來,在眼前分毫不差地閃回。

    小少年奪下那柄匕首,咧開嘴角,斜斜地貼上親生母親的脖頸動脈。

    十年前,七月十五,中元鬼節,景述行的眸光反射寒鐵的冰霜,頂著滿臉魔紋,面含微笑地踏出逢月城。

    他穿過遊蕩的山精與鬼怪,踽踽獨行,奢求於黑夜中得見天光。

    在那年之後,他再也沒讓尋常修士近過身,直到景逸踏飛碎石,一掌劈開他的靈台,終於淪落到再度被人近身,受人擺布的地步。

    許是如今的情況與昔日過於相似,景述行在大腦反應過來前,身體率先一步產生行動,想當初對待陷入癲狂的女人那般,把欺身湊近他的人按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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