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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近日向部里遞了辭呈,方苓已開始著手變賣產業, 他則清點起書房這些珍藏多年的寶貝。
一翻查才知, 一件至關緊要、丟了就得掉腦袋的東西,不知何時不翼而飛。
發生這件事, 阮仕禎苟且了一輩子, 眼下實在找不到人可以依仗, 只得厚起臉皮求告女婿。
他從一摞故紙堆中走出來, 將手裡的鐵礦石珍而重之地交給沈之硯。
「是早年我在滄州繪的地形勘察圖,裡面記錄了一處鐵礦分布,來京後,我只給老師看過,後來消息走漏到陳王耳中,欲向我借來一閱,此圖關係重大,我自當不肯,為這事開罪於他,險些無緣科考,後來還是燁王出面為我說情。」
陳王是當今聖上的哥哥,亦是當年先帝幾個兒子中,最有可能頂替太子的一位,彼時燁王與陳王走得近,這也是隆泰帝忌憚燁王最初始的原因。
沈之硯心頭一凜,腦中飛快閃過幾個念頭,疑惑開口,「原來,岳父與燁王曾有交情。」
阮仕禎嘆了口氣,「當年我隨明閣老出入東宮,他身兼太子太師,幾位皇子中,我自也與太子相熟些,之後開罪陳王,太子不知就裡,對我起了猜忌。到底他們是親兄弟,我無心在裡面摻合,只是沒想到,燁王倒肯為我出頭。」
隆泰帝性子多疑,明閣老當年在太子和陳王之間搖擺,此舉無疑是拉阮仕禎下水。
這就難怪,雖有同門之誼,多年來阮仕禎卻始終得不到提拔。
「不知當日岳父可有跟燁王提過礦圖?」
「不曾。」
阮仕禎確切搖頭,「輿圖乃朝廷機密,私藏已是大罪,我怎敢隨意給人看。」
「說起來,此圖早在先父於貴州任上時,便初有雛形,滄州與之接壤,我自幼常隨父入山勘輿,集兩代之功繪就南疆北麓草圖。但,先父生前曾有遺願,當地山民渡日艱辛,靠山吃山,若將礦藏報於朝廷,來自山林的最後一點饋贈便也保不住了……這是他的一點私心,朝廷近年來礦量穩定,並不缺鐵,因此才隱瞞未報。」
他的聲音逐漸低落,阮仕禎少年時,亦曾有過酬壯志、一展抱負的遠大理想,卻在回京初涉朝堂權勢,便生了心灰意冷。
目睹過父親為國為民鞠躬盡瘁,身死留名,朝廷賜下厚賞,卻並不關心有無人繼承他的遺志,遠離都城的邊地,很快又恢復原樣,民生照舊疾苦,生死無人問津。
阮仕禎高中探花,回身之際,才知遭到明閣老背刺,曾經他最敬重的老師,陷於權黨之爭不能自拔,身陷囹圄之前,更是以私藏礦圖為脅,挾恩要他庇護女兒。
陳王在奪嫡中身死,燁王遠走西北,輿圖被阮仕禎藏於書房多年,以為世上再無人知,卻不料當年一念之差,遺禍至今。
沈之硯聽完來龍去脈,總算明白了前世阮家的禍根由何而來。
「想來岳父已猜到,是何人偷走的輿圖。」
阮仕禎沉沉點頭,「是明氏。」
*
臨近開宴,沈之硯還未到,阮柔便打算先走,想著進去跟裴琬莠說一聲。
進了花廳,一眾賓客正自閒聊,主家卻不在,上首,裴夫人笑意殷切與儀蘭公主說笑,扭頭見了阮柔,眼風一轉,和和氣氣招手。
「三丫頭,你來,我正找你。」
阮柔腳下一頓,情知她沒憋好話,但要迴避卻又不甘,心頭冷笑,明穎的恩將仇報,原來並不只對著阮家,她倒想看看,裴夫人還要被蒙在鼓裡多久。
她緩步上前,「不知裴夫人有何吩咐?」
「聽說你父親辭官了,像他那樣不求上進的,早些退位讓賢也好。只這樣一來,你嫡母卻不會跟去岳州那種窮鄉僻壤。」
裴夫人特意要當眾說這件事,「眼下叫你來,就為告知一聲,讓阮仕禎寫封放妻書吧。」
花廳里眾人屏息靜聽,此時一片譁然。
阮仕禎寵妾滅妻,京城無人不知,終於等到這一天,正妻站出來要和離,倒是大快人心。
阮柔環視周遭的異樣眼光,斂目低聲道:「這是嫡母自己的意思?」
眾所周知,裴夫人當初只是明夫人的婢女,嫁與未發跡前的裴安,這才認作義妹,她與明氏,說得好聽是姨母,不好聽那就還是主僕。
不過裴夫人說一不二,人前從不避諱這層關係,倒更加彰顯了她爽利的個性。
因此,對她頻頻插手阮家的家事,倒也無人當她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反要道一聲仗義有擔當。
裴夫人高高在上,自阮柔的問話中,聽出一絲難為情,她施捨似的,笑得與有榮焉。
「我家大小姐,當年是名動京師的才女,這麼多年過去,聖上已有言明,不再追究明閣老之罪,她也可洗脫清白。三姑娘,回去告訴你家老太太,眼下是她自己要離了阮家,不是被你們趕出來的。」
阮柔語氣清緩,不急不躁開口,聽著倒有幾分勸慰迴轉的意思。
「夫人說得不錯,但當年……父親好歹也是挺身而出,迎娶罪臣之女,這麼多年來,衣食用度從無一絲虧欠,您這麼說,倒成了他的罪過不成?」
這一層不是沒人想過,只是礙於裴夫人強勢,無人當面提及。
裴夫人不住冷笑,「當年阮仕禎這麼做,是為報答明閣老解惑授業、知遇提攜之恩,師生情誼一場,他既娶了大小姐做正妻,就不該一味偏寵小妾,想搏好名聲,又誤人終生,不是他阮仕禎的罪過,卻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