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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語聲嚴厲,重複道:「梁澤,見利忘義、殘害弟兄,你可認罪?」
「嗬……嗬嗬嗬……」
梁澤不答,笑了起來。
說他故意拖延時間也好,更重要的是,直到今天,他都認為金刀在他手裡比過去更好。
燁王未至延綏前,三大衛所鼎立,明面上,金刀受延德衛所庇護,指揮使康良與翟家好得穿一條褲子,更為翟弼洗白身份,引薦他當上千戶。
然而每年的孝敬,康良便要獨占一半,剩下的,出了延德其餘兩地仍要打點,更不必說道上的傾軋,需要無數兄弟的性命去填。
他們掙的,本就是血汗錢。
歸順燁王則不同,整個延綏都是他一人說了算,不必打點下面盤根錯節的衛所、千戶所,會算點帳的人都該有數,比過去繳得少、掙得多,地位更是水漲船高,西北一家獨大。
梁澤是翟弼的二把手,洞悉他欲要洗手上岸的心思,也曾苦勸,奈何翟家與康良多年交情,互有聯姻,關係早就是千絲萬縷,一榮俱榮,且站隊問題,容不得翟家說了算。
「說!」
對方的逼問,打斷了梁澤的追憶。
「翟少主,老子當年放你一條生路,你個黃口小兒就該感恩戴德,你懂個屁,金刀在我手上,比你爹那會兒強多了。」
一番話梁澤說得上氣不接下氣,鮮血汩汩流淌,他已成了個血人,卻仍要把憋了一輩子的委屈說出口。
來人更多的時候保持沉默,甚至顯出幾分手足無措,梁澤看在眼裡,深深閉上眼。
「金刀重回你翟家人的手,或許,要不了多久……」
「這世上便再無……金刀……」
隨著最後這句氣若遊絲的話語,以及門口宋仁急不可待的催促,第三刀直接刺入梁澤心腔。
一旁,牢房門雖已打開,付軼卻並不打算趁機逃走。
逃?逃去哪?再說他也走不動。
有人劫獄好啊,說不定,他可憑三寸不爛之舌,說動對方帶他出去。
因此他反而爬近些,隔著欄杆,驚恐注視眼前這一幕。
論心狠手辣,他自認絕不輸於任何人,卻也被這些江湖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手段,當場嚇得渾身發抖。
殺人不過頭點地,科舉出身的付軼牙關打顫,卻在暗自腹誹,他崇尚的是為利益不擇手段,哪怕殺梁二娘,偽裝自/.焚現場,心頭也沒有過幾兩罪惡感。
但他搞不懂這些江湖人,嘴上說著仁義忠勇,幹得卻是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的惡行,不是又立又當?
梁澤倒在血泊中,早已氣絕,黑衣人伸手探息,確定過後,起身時隨意掃了眼付軼。
「這……這位壯士……」
付軼斗膽喊了聲,正要開口遊說,那人根本不理他,朝門口的人一揮手。
「走。」
程五早不知溜去何處,宋仁跟在他身後,甫一邁出長廊,一陣細密的金屬撞擊聲倏忽響起。
並非兵器碰撞的響動,聽來更像無數細碎的鐵塊在摩擦地面,下一刻,長廊黑洞洞的兩端光亮迅速逼近,僅在一兩個呼吸的功夫,已在咫尺。
看樣子,明顯是先前一直靜伏兩側,不超出三丈的距離。
「他奶奶的……又中埋伏。」宋仁惡狠狠啐了一口。
他曾領教過的天羅地網,今次有如實質,前後同時撲上來的,的確就是兩張網。
以鐵鏈鑄造、四人合力才可張開的鐵網,在大牢縱深的甬道上鋪張開來,便如天羅地網,在劫難逃。
一行四人被雙網夾擊,唯有身後的牢房可退,退到門口時,宋仁稍作遲疑。
程五果然有問題,鑰匙被他帶走了。
牢門關上即鎖,他們退守在此,只剩地下死得透透的梁澤。
「拿他當人質。」宋仁瞥一眼隔壁的付軼。
等待外面砸牆,有人質在手,可多些周旋的時間。
鐵網之後人影幢幢,刀光劍影猙獰,持刀格擋,只一下便被那網絞斷在地,這才看清,鐵網上分明布滿利刃。
「來不及了,你先進來!」
電光火石間,宋仁被扯進牢房,哐當一聲,牢門鎖住。
「誒等會兒……」他驚呼一聲,旋即反應過來,頓時心頭一涼。
娘的,既然人早埋伏好,擎等著逮他們,還等得到外頭砸牆嗎?
眼下這般,實打實成了畫地為牢。
這種糗事要傳出去,往後江湖上就不必混了。
宋仁這樣想的時候,壓根沒考慮到,他已再無出去的一日。
鐵網之後,沈之硯緩緩踱步而出,自己關押自己的犯人,連他也沒見過。
「翟將軍,你倒很有覺悟。」
他淺笑頷首,掃一眼地上的梁澤,「以一個死囚,便能將你困在此,沈某還是賺了。」
身後牆面傳來一聲震響,宋仁剎那間激動得想哭,撲上去耳朵貼緊牆壁。
好半晌,沒有等來第二下重錘砸牆的動靜。
「不必等了。」沈之硯好心解釋一句,「外頭這會兒大概就快打完了。」
宋仁頹然轉身,牢門外火光烈烈,那個文質彬彬、一身儒雅官袍的男子,活像個地獄出來的惡鬼,心思狡詐,防不勝防,最愛悄眯眯躲在暗地裡出陰招。
一回如此,回回如此,還讓不讓人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