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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阮柔瞧見他這副模樣,不由唏噓感嘆,這人平日舉手投足皆透著端雅方正,此刻卻像個街邊的挑腳漢,站著便能大快朵頤。
沈之硯聽她嘆氣,回頭問:「怎麼,你也餓了?」
他端碗走回來,謫仙之貌、身姿如玉,薄唇勾起的卻是一抹邪魅。
「莫非為夫剛才沒餵飽?來,再吃兩口。」
碗遞到跟前,阮柔就著他的手吃了幾勺,對這打趣充耳不聞,確實被他折騰得飢腸轆轆。
幾口粥下肚,她終於有力氣坐直起來,扯動袍子,光潔白嫩的玉足也縮進去。
「我還要……」
聲線慵懶,引得男人邪邪挑眉,俯身輕啄,將她唇邊一顆米粒舐走,「唔,沒夠?」
「還要粥,再挾兩塊那個碧玉瓜。」
阮柔在這浪蕩子面前,需要強行作出一本正經,才可堪堪抵禦他的挑/.逗。
沈之硯便又過去盛了粥,回來剛舀起一勺,聽她冷不丁問:
「夫君,你可相信輪迴轉世?」
他的手在半空稍作停頓,阮柔默默注視,已然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若說這問訊的手法,還是從他那兒學來的。
讀聖賢書,不信鬼神,這話是沈之硯親口說的,怎會在聽到「輪迴轉世」四字時,有所遲疑?
一個大膽而荒謬的念頭,在阮柔心頭冉冉升起。
沈之硯,會不會也跟她一樣,經歷過前世種種?
端午那天聽到她醉後吐真言,沈之硯才知道有翟天修這個人存在,她此時想來,方覺出他一大早趕去光通寺找她,言行太過反常。
只是彼時她剛剛重生,心境正自混亂,忽略了許多細節,比如她主動提及阿修,他看似平靜實則猙獰的面孔,以及早有預謀的英雄救美。
在那之前的沈之硯,是溫和有禮的謙謙君子,之後卻一步步朝著癲狂狷介的道路,漸行漸遠。
間歇發作的陰晴不定,毫無徵兆的喜怒無常,一樁樁一件件,在她腦中如走馬燈一般輪轉過。
阮柔倒吸一口涼氣,那麼,前世的事他知道多少?
既然他追查阮家的事,看來並不知具體情況。
粥遞到嘴邊,她心虛地閉上眼,搖頭低聲咕噥,「飽了。」
沈之硯是不是早已洞察,前世她對阿修的那些心思?
一直以來最大的恐懼,無聲無息襲上心頭,她垂下眼睫,悄然打量面前的男人。
衣冠楚楚之下,並非猙獰醜陋的兇殘,相反,勻稱的體形略顯清瘦,蒼白而脆弱。毫無遮擋下,亦無半分羞愧之情,就那麼雙腿筆直、堂堂正正立在面前,完美詮釋何為表里如一。
阮柔頹然癱軟在椅中,他早就知道一切,卻並沒有掐死她。
沈之硯有一下沒一下攪動粥碗,露出破綻令他心生警覺,「阿柔為何忽然問起這個?」
阮柔仰起臉兒,杏眼眨巴一瞬,「上次陪阿娘在寺里,聽茂德禪師講經時提了一句,呵呵。」
她的笑聲乾巴巴,有氣無力向他伸出雙手,「夫君,我想睡了。」
要抱抱。
她這般撒嬌,軟化了沈之硯的戒備,昨夜為照顧他,她整宿都沒睡。
俯身將她打橫抱起,往床榻走去,他赤著的胸膛上,白絹滲出少許鮮紅。
阮柔見到,「傷口又繃開了,快放我下來。」
沈之硯低頭看一眼,口中閒閒,「無妨,大概是夫人最近長胖了。」
「才沒有。」
阮柔杏眼圓瞪,繼而叉手掩住腰身,前陣子在莊子上長的肉,這兩天回了娘家,有變本加厲的趨勢。
「真的沒有?」
燭影躍動,將沈之硯的側臉映得俊美生動,拿逗孩子的口吻對她說:「今天抱銘哥兒也沒繃到,怎麼輪到你就撐不住了?」
「銘哥兒才多大,你盡胡扯。」阮柔額頭抵在他鎖骨上,埋頭不肯再說,指尖輕輕觸摸傷口,知道這點疼痛對他來說不算什麼,「我給你再上點藥。」
「小事,待會兒我自己來。」沈之硯輕柔地把她放在榻上,「你先睡吧。」
他立在床邊,阮柔在他的俯視中闔上眼,一動不敢動。
察覺到那道目光久久停留在身上,阮柔覺得自己像一條躺在砧板上的魚,沈之硯則是握刀的廚子,魚該怎麼吃,是生片還是打上花刀下油鍋,全憑他一己之念。
其實沈之硯對於前世所知,僅僅局限在三個夢、皆與阮柔相關的事情上。
如果,她也有前世的記憶,這個念頭冒出來之際,沈之硯的心狠狠向下一沉,墜得他渾身都在疼。
這種疼不在皮肉,而是深深烙印在魂靈深處,撕心裂肺、森寒徹骨。
那是不是說,如今她對他好,那些柔順的濃情蜜情,體貼與關懷,統統是裝出來哄他的?是明知上次的做法行不通,這才有的權宜之計?
他驀地轉身,走到書案前坐下,攤開卷宗埋頭看起來。
然而並不奏效,往常令他沉迷不知饑渴的案卷,如今字跡在眼前逐一掠過,每個字他都認得,連貫起來卻不知其意。
*
又住兩日,待看到祖母病情穩定,照謬神醫的說法,針灸再有半月,便可徹底拔除硬水積澱在體內的雜質,接下來就是慢慢調養,阮柔這才跟著沈之硯回了家。
一進壽安堂,姚氏正打裡面出來,見了阮柔,神情似笑非笑,「喲,弟妹可算是回來了,你說說你這,一走就是大半個月,事先也不給家裡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