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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沈之硯不肯獨自回家,是怕沈老夫人到時又拿她撒氣,受著傷還陪她一早進城,若不是有他這尊大佛,阮柔情知,僅靠阮桑那點籌碼,真不一定能順利走出付家。
她心裡存著感激,解開白絹,從包裹里拿出傷藥給他敷上,口中叮嚀,「待會兒我叫人把你的藥熬上,你吃過藥睡一會兒吧。」
其實祖母看病,又哪需他這個孫婿跑來湊熱鬧,阮柔問,「你跟兄長……怎麼回事?」
先前阮承宇說話明顯陰陽怪氣,不知沈之硯是不是哪裡得罪過他。
「沒什麼。」其實沈之硯也費解,阮承宇幾次三番的針對,很是莫名奇妙,反問:「你跟他關係如何?」
阮柔兩手一攤,「喏,你剛才也瞧見了,基本沒話說。」
說著話,有侍女來請阮柔,「夫人叫你過去一趟。」
第70章 分家
◎「不是爹爹的兒子。」◎
昨日清晨, 阮仕禎夫婦早早就候在門前,等待謬太清的到來。
簡簡單單一輛青帷馬車,下來的老者一身道裝, 精神矍鑠,年過六旬, 滿頭烏髮不見一絲灰白, 隨意在頭頂挽成道髻, 撫著三縷墨須和藹頷首。
阮仕禎上前一揖,「太清真人遠道而來,我等實在感激涕零。」
「貧道與令尊有舊, 得知老夫人抱恙,本該早些前來,被些俗事絆住,這才遲了,還望莫怪。」
謬太清一身醫術聞名遐邇, 尤其擅長疑難雜症。
當年先帝在時,曾有意聘他入太醫院, 唯他性情散漫不喜約束, 宮中規矩繁多,這一推辭,又恐得罪天家, 乾脆便遁出紅塵, 換了道裝,此後閒雲野鶴、居無定所。
雲遊天下時, 遇到病症便隨手醫治, 只看緣份, 如此一來, 名聲不墜,反倒愈加響亮。
兩相寒喧過後,夫妻二人將神醫延請入府,引他去客院先行休憩。
謬太清沒那麼多客套禮數,「既然來了,自當先見一見老夫人。」
阮老夫人真要說確切病症,倒也沒有,只是年紀大了,早年的一些病根齊齊發作起來,也可說周身是病。
近來尤其胸悶氣短,不耐久坐,躺多了卻又眼前發暈,前半個月,還能每日在院子裡慢走上一刻鐘,這幾日越發邁不動腿。
坐臥不寧,顯見已有日落西山之相。
聽聞神醫到來,她還是早早命人服侍著穿戴齊整,端端正正坐在椅中,見了謬太清進門,顫巍巍站起來,「老神仙,咱們又見面了。」
謬太清揖了道禮,「無量壽佛,一別經年,老夫人康盛如昨,精神頭瞧著還很旺健。」
老太太呵呵一笑,「那是,沾些您的神仙氣兒,這身子骨兒自然就旺健了。」
醫者有望聞問切,謬太清並不急於切脈問診,只閒談中觀望氣色,講些養生之道,坐了約摸一刻鐘,便告辭出來。
秋月貼身服侍老夫人多年,謬太清向她詢問日常作息、飲食等,事無巨細,這就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
見謬太清神色愈發凝重,方苓心裡有點兒七上八下,「真人瞧著如何?」
沉吟許久,謬太清搖了搖頭,不肯說病情,「夫人不必憂急,明日診脈過後再說。」
又要了老夫人這些年的醫案,帶回小院細細翻閱。
方苓只覺心神不寧,好容易挨過一日,謬太清看過診,照舊好言寬慰一番老夫人,這才走到院子裡,只叫了方苓一人到前。
「老夫人在這府里,可有與人結怨?」
一句話宛如石破天驚,砸得方苓暈頭轉向,半天沒回過神來,「真人……這是何意?」
她直勾勾盯著面前的老者,一時難以相信,是她想的那個意思麼?
謬太清點點頭,的確就是。
「老夫人中毒了。」
*
阮柔一進院子,遠遠便看見阮桑倚著正堂大門,一臉煩悶,正一腳一腳踹底下的門檻。
「怎麼了?」她走上前問。
阮桑神情古怪得很,瞧著像生氣、又委屈得不行。
一瞧便知,定是被阿娘罵得不輕。
「阿柔我跟你說……」
阮桑這裡剛開個頭,身後傳來祖母老邁的聲音,「阿柔來了,你們先進來。」
阮柔側首繞過姐姐,去看主位上的祖母,她正襟危坐,衣飾穿戴得整整齊齊,臉色肅沉,極具威嚴。
從小到大,阮柔印象中的祖母,向來是七分威嚴,三分慈祥,不像別家老太太,成日笑眯眯,子孫膝下承歡。
但這並不妨礙在她心目中認定——祖母是天下最好的人,善良,為人寬和,看著凶,其實最是心軟。
祖母朝阮桑擺了擺手,「那些事回頭再說。」
阮柔細細打量祖母的氣色,瞧著尚好,便問:「謬神醫給您瞧過診了,怎麼說?」
「沒什麼事,挺好的。」祖母的回答聽著像敷衍。
她和阮桑在椅上落坐,爹娘在對面,大廳瀰漫一股古怪的氣氛,每個人的神情都不大對頭。
這麼一家子圍坐,看來是有大事要商討,阮柔環顧,暗中替姐姐捏了把汗,歪頭湊過去,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阮桑目光陡然一凜,視線掠過她看向身後。
阮柔下意識回頭。
明亮的門框中,是一道姿態優雅的剪影,日光順著輪廓鑲了一層銀邊,被她那身澹澹、仿佛半透明湖水般的色澤一襯,泠泠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