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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若沈之硯真就這麼喪了命,她也不知該怨誰,但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天明,熱度稍減,醫師昨夜留宿,來看過後終於鬆了口,調整過藥方,拆開白絹,傷口已不再流血,重新上藥包紮,又交待了注意事項,方才離去。
秦嬤嬤天不亮就起來,熬了濃濃的一鍋小米粥,捧著碗進來,阮柔想她放心,便請她進去親自餵沈之硯。
走出廳房,她站在廊下看向大門,昨夜激戰的痕跡,已被清水洗刷一空,清晨的陽光曬在濕轆的青石板上,泥縫中殘留的血跡清晰可見。
昨夜見到沈之硯受傷的那一刻,她的心跳跟著停了幾拍,然而後來翟天修被刀架住脖子時,老實說,她的擔憂似乎要輕一些。
這一次,她早就打定主意,一天未與沈之硯和離,就是他的妻子,對別的男人不作他想。
與阿修的過往是年少時的美好,留存在記憶中,這段感情便永遠是不染瑕疵的。
前世阮桑總罵她拖泥帶水,像爹爹那樣,是她倆所共同鄙夷。
因此這一次,她堅定拒絕了阿修,卻沒想到……沈之硯悲慘的童年遭遇,和眼下對她這種執拗的瘋勁兒,卻令她生出一絲動容。
阮柔一直認為自己是理智的,然而這一點鬆動,卻像在心房壁壘之上鑿開個小孔,帶著溫情的絹絹細流,立刻便順著孔洞淌了進去。
第66章 認賊作父
◎必有見不得人的勾當。◎
嚴爍到來時, 阮柔就在屏風後面,將二人的交談聽得分明。
「聖上今日一早就叫了溫大人進去。」說起這位頂頭上司,嚴爍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顯見又挨了罵。
「軍械案咱們接手也有段時間了,卻絲毫不見起色。還是他桂大稟筆能耐, 弄來個關鍵證人, 據說當日親自參與過賀蘭山一役, 知曉那批軍械流去了何處。」
阮柔在屏風之後,心頭一凜。
看來翟天修已找到面聖的路子,昨夜來救人的, 原來就是稟筆太監、東廠提督桂保。
沈之硯身上搭著薄衾,指尖摩挲上面的花紋不語,盯上翟天修,除了阿柔的原因,另一個便是他的出身與來路, 與燁王、軍械案皆有關連。
眼下被桂保捷足先登,其實想想也不奇怪, 都是秦獻下獄引起的。
桂保派了人入刑部天牢, 但凡提審秦獻便要旁聽,擺明不讓他用刑,因此到今日還未得到任何有用的口供。
但沒關係, 只要人在手裡, 遲早會挖出底細,秦獻本就是賀蘭山之戰的監軍, 當年軍中傳言是他暗中調換軍械, 雖無實證, 卻也不會空穴來風。
桂保這個時候截留翟天修, 提出軍械去向,頗有欲蓋彌彰的意味,是想把秦獻摘出來。
「軍械案我自有分數,這事先不急。」沈之硯道:「前次讓你跟的事,可有眉目了?」
嚴爍抬眼看看屏風,知道嫂夫人就在後面,咽了咽嗓子,還是據實說來。
「金刀商行進京的這批貨,是由他們那位少主親自押送,可見事關重要,下面的人沒探到具體是何物,不過……是由他本人,親自送進長公主府的。」
之所以八井巷那夜放翟天修離開,便是想看看他進京後,還會有何動作。
沈之硯面露譏諷,「這麼說,他果真是認賊作父。」
兩人由始至終未提翟天修的名字,但這些話本就是說給阮柔聽的,屏風上的身影微微顫動,震驚之情難以掩飾。
「也不盡然。」嚴爍抓住一個細節,「那人本就與秦獻相熟,早就有機會勾搭上桂保,為何先去了長公主府,出來才……」
沈之硯沉吟,「想必是交了投名狀。」
看來送進長公主府的東西至關重要。
桂保對皇上的忠心毋庸置疑,盯著長公主和燁王之間的交通,本就是他職責所在。
要說翟天修身在曹營心在漢、以假身份混到燁王身邊,獲取情報轉頭賣給皇上,以此一雪家仇,這樣的可能性……不是沒有。
嚴爍聽懂話中含意,打量他裹在胸前的白絹,「傷成這樣,你倒替人說上好話了。」
「就事論事罷了。」沈之硯看看屏風,「免得被人指責以權徇私。」
他低頭看著滲了血跡的白絹,眼中露出沉思。
昨夜往刀口撞的那下,翟天修明顯稍有遲疑,並非一心置他死地,看來前世想殺他的人,還是裴安居多。
至於翟天修是否臥薪嘗膽,那個夢中,他身上穿的是武將官服,看來手裡的確握有重要籌碼,方才搖身一變,成為朝廷封授的將軍。
也只有阿柔的天真,還在當他是忍辱負重,沈之硯在官場數年,最是了解,這種各取所需的交易之中,必有見不得人的勾當。
沈之硯相信自己的直覺——誠然,或許純粹只是主觀使然——翟天修身上的疑點還很多,他會一件一件證明給阿柔看。
「眼下私鹽案差不多該收尾了。」嚴爍不無遺憾,「溫老頭說了,聖上的意思,暫且擱置吧。」
這件事就可看出,裴安的手段有多高明,僅在私鹽一項,這些年他暗地裡拉了不少人下水,盤根錯節,如今朝堂一多半官員身上都不乾淨。
帳本一旦面世,就不是朝野動盪這麼簡單,而是整個大益朝,頃刻間垮塌半邊天。
裴安深諳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攪渾這灘水,以半邊朝堂公然與皇權叫板,皇上也不得不暫避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