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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女子出嫁前,會有嬤嬤教導的吧?」
沈之硯大大方方地問,倒顯得她心思不純。
「當然……有教過。」阮柔囁嚅,「夫君自幼讀聖賢書,是正人君子,也興看這些?」
「這是從前整理的卷宗,不是你想的那種。」
沈之硯若無其事闔上冊子,露出封皮上的案卷編號,以及《秦淮十館審訊答錄》幾個大字。
阮柔眼角抽搐幾下,面對披著人皮的偽君子,一臉不敢恭維。
沈之硯垂眸,「阿柔這是什麼表情?」
沒臉沒皮,世間無敵。
阮柔甘敗下風,視線移到他手背上,剛才的口子不深,血已經止住。
「我找秦嬤嬤拿點藥給你。」她真的很想尋個藉口,哪怕離他遠點兒也行。
沈之硯眼也不抬,「內室的五斗屜里有。」
阮柔只得進去,翻了半日找到金創藥,拿回來時,見他趺坐矮案前,正將一個紙包里的東西倒進口中,含了清水送下。
她眼皮子一跳,「你吃的什麼?」
沈之硯幽幽抬眸,那張本來俊美無儔的臉上,露出個邪魅的笑,口中喃喃自語,「記得有這東西的,怎麼一直找不著,原來挾在這裡。」
他隨意將手中的卷冊扔到一邊,阮柔暗覺不妙,什麼東西,挾在書里不知多久了,他這也敢吃。
撿起來翻開封頁,上面寫著「春行教剿滅始末」。
前兩年江南一帶興起個邪/.教名為春行,鬧得連京城這邊也人盡皆知。
斂財害命的惡事倒是不顯,教中信徒奉行魏晉遺風,服食五石散,聚眾行那等荒/.淫事。
阮柔臉色一白,掰著他的脖頸,「你吃了五石散?」
沈之硯之前沒醉,這會兒有些飄飄然,晃開她的手,口齒清晰,「老馬按著搜來的方子仿製出來,還找人試過……」
「你吃它幹嘛呀?」阮柔又急又氣,想要捏著脖子讓他吐出來,「萬一有毒呢。」
「這東西本就是毒。」沈之硯認真地嚇唬她,「前朝幾任帝王,都是吃這個暴斃的。」
阮柔一臉死灰,她也不是全無見識,五石散服用少量並不致命,那些人說得好聽叫推崇古風,其實不過是用這種玩意兒助興。
沈之硯吃這個,他是想幹嘛?
這一刻,她覺得沈之硯比游鴻樂還壞,狷介狂悖的程度,又一次刷新她的認知。
「沈之硯你瘋了嗎?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吃,你吐出來,快點……吐啊!」
先前他喝了酒,渾身發熱,此時觸及後心,卻是寒浸浸一片。
阮柔雙膝一軟跪坐下來,真要是五石散,服食過後該是發熱才對,怎地他卻冷得像冰塊?
過期的藥粉,會不會毒性加劇,萬一真吃死了……
她一時手足無措,眼眶發熱。
沈之硯被她拍得一陣嗆咳,眸子蒙上一層水霧,看上去有點可憐兮兮。
「阿柔,我死了你高不高興?」
「說的什麼瘋話?」
阮柔吸了吸鼻子,他死了她就成了寡婦,與脫離他的掌控並不衝突,她好像……的確應該高興。
可為何會這麼難過?
她曾經在這間屋子倒下,毒酒穿腸過肚,留下滿心悔恨和不甘。
而今,這樣自甘墜落的沈之硯,比起陰鷙偏激的那個他,更讓阮柔不忍直視。
從前她以為,他們是有緣無份、感情淺薄的夫妻,一紙和離便能斷得乾淨,最終卻落得慘澹收場。
後來才知,早在她年幼時,便已給他留下深刻印象,以及阿修死後的那個七夕燈會,才會有後來彩鳳樓前的繡球之緣。
她是他處心積慮、謀劃到手的妻。
如今想來,前世在得知阿修還活著後,她的一切舉動,純純是找死。
因為心虛,她畏懼他、防備他,更加不想再回到這個地方。
沈之硯伏在案上,咳聲忽然止住,張口吐出一口血。
第61章 樂極生悲
◎重來一回,竟是這般遭遇。◎
鮮血濺在潔白的卷宗上, 好似朵朵紅梅落於雪地。
「你怎麼了?」
阮柔悚然一驚,連忙扶住他,沈之硯微微仰頭, 無力地靠在她懷裡。
這一次,她清楚看見他眼中的異樣。
瞳仁四周一圈紅痕, 時而轉青, 同樣乍現乍隱的, 還有他額角的青筋。
令他的神情時不時猙獰扭曲,像個妖怪。
是中毒的徵兆麼?
她掙扎著跪坐起來,自己都未察覺, 聲音已帶上哽咽,「我這就讓人去找醫師。」
「傻瓜……」
沈之硯攥住她的衣袖,看她臉上無聲滑落的淚水,低低笑起來,「不是五石散, 誆你的,」
「什……」
阮柔迎上他帶著戲謔、滿是惡趣味的眼神, 唇邊殘留殷紅血跡, 十足像個惡魔。
「沈之硯,這一點都不好玩,你到底要不要緊, 我現在……」
「放心, 死不了。」
不知是被她的眼淚撫慰,還是藥效起了作用, 沈之硯眸中血色減輕, 先前需要努力克制的燥動, 此刻像安靜的水流一樣溫馴。
涼意淌過四肢百骸, 懶洋洋,又有些飄飄然,像浮在雲端。
「原來阿柔還是……在意我的。」
這句話像捅破一層窗戶氏,阮柔臉色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