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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頁

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阮柔拼命揉了揉眼,緊緊盯著前方的料峭山峰,心裡不可自抑地升起一股可怕的念頭,顫聲問:「這是哪裡?」

    馬車拐上一條較為寬大的田畦,朝著一座青磚碧瓦的莊院駛去。

    那時她和雲珠還有呂嬤嬤,被人牢牢看管在車裡,沒有機會從外面看過那座院子,眼下她還不能分辨。

    遠處的山峰,因為盛夏並無積雪,形狀似乎也有些不同。

    但是來自靈魂深處的戰慄,正在瘋狂叫囂著告訴她。

    這裡是平畋山。

    是沈之硯前世囚禁她的地方。

    *

    平靜的農家院落,處處透著嶄新的痕跡,平整青石為階,兩扇紅木大門上,甚至還能聞到刨木花的清香。

    進到整潔的院子,花木錯落,一方蓮池養了幾尾肥碩錦鯉,藤枝蜿蜒的葫蘆架下擺放著石制桌椅,古樸趣致,頗有幾分歸隱山林的風雅意韻。

    正房一明一暗,兩側各有耳房。

    單看布局方位,皆與前世那座小院一致,所不同的,全然不見破敗凋零。

    阮柔四下打量,又抬眼去看雲珠,反應過來,她對這裡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記憶。

    她猛地轉過身,沈之硯跟在後面,剛剛跨進院門,神情淡漠至極,與前世一般無二。

    「阿柔,別做夢了。」

    他那時冰冷無情地說完這句話,頭也不回走出去,漆面斑駁的大門自兩側緩緩合攏,他的背影在門縫裡越來越小,直到完全不見。

    隨著沉重的落鎖聲,她被關在了這裡,至死,沒再踏出過一步。

    「這間院子我小時候住過一陣。」沈之硯的聲音突然與她腦海中的相吻合,語調卻顯得生動了些。

    「那時候破得不成樣子,正屋牆面露風,上個月我叫人重新收拾了一遍,今日剛好路過,順便來看看。」

    他走到阮柔面前,神色溫和,仿佛冷臉一天的人,根本不是他。

    「天晚了,不如咱們在這兒住一夜,明日再回去。阿柔,好不好?」

    阮柔自前世的悽惶中回過神來,抬眸注視他一瞬,茫然點點頭。

    「你臉色不大好。」沈之硯回應的目光中,似在看這世間最珍惜的寶物,抑或者說,是失而復得的寶物,屈起一指,輕輕在她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的頰上蹭了蹭。

    「要不先進去躺會兒,這屋子秦嬤嬤每日都有打掃,裡頭很乾淨的。」

    「秦嬤嬤,是誰?」阮柔輕聲問。

    「她是我的乳嬤嬤。」沈之硯眼中浮起溫柔,「從小到大,同我最親近的人。」

    阮柔一時怔忡,他有母親、有妻子,溫柔的語調,卻有種令人心酸的寂寥。

    「二爺回來了!」

    這時,有個莊戶模樣的中年婦人從門口跑進來,嗓門洪亮,上前來行禮,微微氣喘道:「我已叫人去找老太太了。」

    「陳嬸。」沈之硯溫聲招呼,問道,「嬤嬤去哪裡了?」

    「哦,她在村西頭看帳呢,約摸一會兒功夫就趕回來了。」

    陳嬸仰起頭,笑得眯了眼,「二爺您好不容易來一趟,老太太肯定高興壞了,您都不知道,她成日家念叨你呢……」

    說到這兒,她在自己臉上拍了一下,「嘿您瞧我這嘴,盡瞎說八道。」

    門口還聚了好些莊戶,探頭探腦的不敢進來,每個人臉上洋溢著熱情笑容。

    沈之硯好脾氣地笑笑,陳嬸又看阮柔,「這便是夫人吧,二爺您也是的,成親好幾年了,也不帶回來叫咱們大傢伙拜見拜見。」

    說著過來就要跪下磕頭。

    阮柔連忙扶住她,眼下實在搞不清狀況,只勉強向她點點頭,眼中疑惑未消。

    嶄新的莊院,熱情的農家人,眼前的人與物,與記憶中最深的恐懼難以吻合,她一時無措,對沈之硯道:「我先進屋去了。」

    陳嬸殷勤張羅,先去廚房打了水來,雲珠在門口接了,拿進去四下一瞅,外間沒看見人,又進了裡間。

    阮柔隔窗望向庭院,見一個約摸五十出頭的老婦人剛進院子,身形穩健,快步向沈之硯走去。

    「夫人。」雲珠喚她一聲,擱下水盆湊過來,神秘兮兮說道:「剛才我聽陳嬸說,秦嬤嬤是位聾啞人。」

    阮柔瞳仁微顫,緊緊盯著秦嬤嬤來回比劃的雙手,豁然明白過來。

    目光倏忽轉向遠處的山峰,她兩隻手緊緊攀在窗欞上,那神情在雲珠看來,像養在籠子裡的鳥兒,無比渴望外面自由自在的天空。

    突如其來的淚雨滂沱,阮柔把頭埋進臂彎,咬緊唇瓣,依舊無法阻止嗚咽聲逸出來。

    雲珠嚇了一跳,趕忙回去擰了把熱巾子過來,站在她身後,臉上漸漸浮現瞭然,哦懂了,今日老爺冷著臉,氣了夫人一天,這會兒人沒在跟前兒,她才敢哭出聲兒來。

    唉,真是可憐。

    雲珠覺得,夫人攤上這麼個脾氣陰晴不定的老爺,也是怪可憐的,她成日在跟前,看得最明白。

    「這新造的窗子,恐怕上頭還有木刺,夫人小心別扎了手。」

    她上去掰阮柔的手,半扶半拽把人挪到榻上坐著,自己唉聲嘆氣,「雲珠嘴笨,也不會安慰人,要是呂嬤嬤在就好了。」

    阮柔抬眼看看這張架子床,依稀仍是從前那張,桐油散發著陳年溫潤的光澤,只帳子換了新的,不再是破破爛爛的青布帷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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