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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然而眼下的變故,叫她惶恐不安,她多少能感覺到,長公主和皇帝舅舅的關係不咋樣,她倒是覺得,惜歸這倆字……唔,是不大好聽,她也不懂是什麼意思。
就為這麼點小事,她本人都不在意,為何長公主要大發雷霆?
這麼當眾給皇帝舅舅甩臉子,往後親戚間還怎麼來往走動啊?
她生來是個沒爹沒娘的野孩子,離家不遠的蒙古包里,每家都有十好幾口人,兄弟姐妹、親戚一大家子住在一起。
秀秀過去羨慕得緊,她也想和親人一起生活,眼下卻覺得,唉,親戚多了,也有煩惱。
她朝皇帝啟齒一笑,「陛下,你別怪母親,她一定是過去太孤單了,才會脾氣不好,往後我會好生照顧她的。」
聲音壓得很低,除了近侍在側的桂保,再無人聽見。
皇帝朝她露出個溫和的笑容,欣慰道:「秀秀這麼懂事,朕就放心了。」
裴琬莠便拉起一點裙子,快步下了金階,從裴夫人身邊經過時,禮貌地向她頷首示意。
裴夫人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兩眼朝天,看也不看她。
裴琬莠頂著滿殿的目光,倒並無怯懦慌張,看見隊伍中的阮柔,還朝她眨眨眼,追著長公主飛快跑了出去。
一場不大不小的亂子,毀了壽星公的大好心情,皇帝拂袖而去,臨行前點了桂保、溫在禮等幾名近臣入殿。
裴安立在百官之首,眯眼望著皇帝離去的背影。
今日這一鬧,出自他的授意,是為試探皇帝的態度。
皇帝肯承認裴琬莠的身份,更為她賜下郡主府邸,可謂榮寵極盛。
長公主不識好歹,當眾與他鬧翻,而皇帝這樣也能忍下這口惡氣的話,就只能說明一件事——
這一回,皇帝是鐵了心要收拾燁王,拿她們母女當籌碼。
皇帝登基前就忌憚燁王,只因這位義兄雖是賜姓,文韜武略樣樣拔尖,蕭鐸沒有繼承權,深受皇恩,對皇室忠心耿耿,當年便有得蕭鐸者得天下的說法。
那些個有心皇位的皇子們,紛紛與他交好,太子這個正統繼位人怎會不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
之後爆出燁王和端寧的醜聞,先帝大怒之下,險些一劍刺死親生女兒,只因他寧可親手斷送嫡長女的性命,也不願看到苦心栽培、有望匡扶社稷的棟樑,毀於兒女私情。
燁王自請離京前,當眾與端寧決裂,將她相贈之物統統付之一炬,惡形相向謾罵不己,說她是禍水,毀他一生。
燁王的悔恨令先帝好過了些,本打算讓他在西北冷靜兩年,正好在軍事上磨鍊一番,便還將人調回京來。
許是先帝當時受了這對兒女的刺激,龍體漸衰,脾氣愈發暴戾,接下來以雷霆之勢處置內閣首輔明經浩,受牽連的官員足達上百人之多。
裴安便是在那時搭上了端寧長公主,一個仕途無望心灰意冷,一個情場失意萬念俱灰,兩下一拍即合,第一夜便如乾柴遇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不久,端寧發現有孕,當時裴安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性——她肚裡的,到底是誰的種?
他是男人,對這種事說不大准,不過身為母親的端寧卻未必完全糊塗。
端寧此後便不怎麼搭理他,這個傻女人還一門心思盼著燁王回京,想跟他再續前緣。
彼時朝局動盪不安,先帝一命嗚呼,新皇繼位,截留了召回燁王的遺詔,那個驚才絕艷的人物,從此被隔絕在荒涼的西北,老死不得見繁華都城。
端寧於此時產下一女,緊接著就被皇帝派人抱走,在裴安看來,或許皇帝也在懷疑,那是不是燁王留下的孽種。
先帝已死,這世上再無人能掣肘燁王,唯有他的血脈,他跟那個——寧可自斷前程,也要保她性命的摯愛——所生下的血脈,就成了唯一能牽制他的人。
否則,皇帝為何要欲蓋彌彰,把那孩子送去賀蘭山,在燁王的眼皮子底下長大。
一時,有官員紛紛過來恭賀,大益朝從未給宗親之外頒過郡主,相爺深受皇寵,得此殊榮,怎能不慶賀一番。
裴安親切含笑,對眾人的恭維欣然接受。
他樂於見到皇帝與燁王之爭,不論琬莠是不是他親生的,只要還姓著裴,他便也可以拿來當個籌碼用,在這一局中收穫巨利。
賀壽結束本該是大宴百官,因著長公主這一鬧,便也取消了。
阮柔隨人群走出大殿,沈之硯來到她邊上,垂眸與她對視一眼,兩人都沒說話,心裡卻有同樣的默契,一同向宮門走去。
今日來的時候沈之硯就跟她說好了,宮宴結束,就一塊兒去城裡看燈,眼下平白多出來半天時間,倒不知接下來要做什麼。
這時,刑部尚書岑鴻文在後喚住沈之硯,岑夫人也在一旁,阮柔還是頭一次接觸沈之硯的頂頭上司,上前與他二人見禮。
岑夫人拉著她的手,熱絡地左瞧右瞧,「早聽聞沈夫人姿容絕世,之硯成日把你藏在家裡,都不肯帶出來叫人見識見識,真是可惡。」
對於這種親切到略顯誇張的交際,阮柔實在經驗不足,這時也不由感嘆,論逢場作戲,她離著阮桑還有十萬八千里。
只得含笑回應,「哪裡,夫人真是太客氣了。」
岑尚書視線在阮柔身上打了個轉,暗自冷笑,沈之硯就是為了這個婦人,寧可不當相爺的女婿,果然是年輕氣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