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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沈之硯便也不去勸她,林七已經到來,正等在門房,兩人走遠些,站在街角對話。
「御馬少監?」沈之硯恍然,那是十幾年前,皇帝登基之初身邊的兩大紅人之一,「你說他是從西北回來的?」
「有件事大人可能不知。」林七從前在鎮撫司,對十二內監的事多有了解,他壓低聲音:
「三年前賀蘭山一役,傳出監軍貪贓枉法,京城批下的軍械全被他拿去變賣,發到將士手中的都是些殘槍朽刀,這才導致陣前譁變。」
「當日這個監軍,就是秦獻。」
沈之硯緩緩點頭,皇上這次根本不是要查私鹽,而是為了那起軍械案。
當日征討賀蘭山的兵,全是延綏三大衛所出的,出師不利,後來更是一敗塗地,朝廷大失顏面,皇上震怒,究責的摺子發到西北,燁王聲稱無辜,道自己也損失慘重,將所有罪責推到監軍身上。
皇上吃了個啞巴虧,他本就有意消耗燁王兵力,行得是個鷸蚌相爭、漁人得利的巧宗兒,誰想燁王寧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要跟他爭個魚死網破。
事情當時被按下來,就這麼不了了之,如今皇上打算重翻舊帳,這才授意大理寺借私鹽案,徹查當年的軍械舞弊。
秦獻離京十多年,三年前還能出任重職,說明一直與京城有聯繫,若當年真是他偷換軍械,怎敢輕易回來,桂保為他求到裴安,又是打得什麼主意。
還有,桂保把這件事泄露給自己,背後自然是皇上的意思,看來,夢中預見,由刑部參與私鹽案的契機,即將到來。
沈之硯從馬車裡取出一件薄氅,走回門前,披在阮柔肩頭,「夜涼,回去等吧。」
「我再等一會兒。」阮柔盯著長街望眼欲穿,心下的憂惶愈來愈盛,「雲珠會不會……」
她後悔萬分,付軼是個什麼樣的人,別人或許不知,她難道還不清楚嗎?真不該叫雲珠一個人去跟蹤,萬一出了什麼事……
一時又想到前世,那會兒雲珠替她數次奔波,阮家剛出事,並非一點危險沒有,那丫頭看著沒什麼心眼,在外行事卻一向鬼主意多。
應該不會有事的!阮柔在心頭祈禱。
「阿柔,你若有何難事,都可以跟我說。」
沈之硯垂眸凝視她,心頭思緒萬千,前世阮家遭難,她被關在莊院的那些日子,到底是怎麼度過的?
嬌美容顏上顰眉微蹙,眼含愁波,兩隻纖白的手緊緊攥在大氅前襟,像是揪住了他的心,再一點點揉碎。
阮柔眼睫微顫,往日清亮的水眸此刻波光瀲灩,鼻頭微微泛紅,模樣楚楚可憐,沈之硯冰冷的胸腔,不可自抑地被憐惜添滿。
正欲開口,便見她眼睛一亮,一把推開他,快步下了台階走到路邊。
長街盡頭駛來一輛馬車,是平日沈之硯出門用的,他們剛才回來乘的是阮柔那輛。
白松屈起一條腿坐在車轅上,到得近前,他跳下車,回身扶著一瘸一拐的雲珠下來。
「怎麼回事?你怎麼了?」阮柔立刻上去攙扶,「怎會耽擱到這麼晚。」
她又喜又急,聲音都帶了哽咽,手緊緊攥住雲珠。
「誒,腳崴了……」雲珠鬢髮有些散亂,衫子上還有幾道明顯的擦痕,「夫人我沒事,你不用擔心,我跟你說啊,那個……」
阮柔驀地捏了捏她的手,使個眼色,示意她回去再說。
這會兒顧不上沈之硯,她攙著雲珠口中提醒,「看著點台階,那隻腳別用力,來,靠我身上。」
沈之硯立在台階上,直到阮柔進門,始終一動不動,低垂眼瞼,掩下漆眸中的落寞。
「那對狗男女果真是一對兒的……」
雲珠坐在椅子上,呂嬤嬤正給她腳踝上藥,聽她口不擇言,手上加重點力道,疼得她哎呀慘叫,「輕點輕點,嬤嬤,腳都被你拗斷啦。」
呂嬤嬤瞥一眼阮柔,「姑奶奶那脾氣夫人是知道的,這種事兒被咱們撞破,說不得,怕是要發好大的脾氣。」
這番勸諫阮柔聽得懂,阮桑事事都要拔尖兒,尤其是在她這個妹子面前,夫婿養外室這種事,姐姐是否追究,眼下阮柔也還說不準,搞不好倒成了她多管閒事,不定多討人嫌。
本是有心探察付軼惹下的官司,誰想竟發現他包養女人,難怪……前世那般不留情面,非要把阮桑逐去家廟。
阮柔追問雲珠,「你先說,後來怎麼回事。」
「那狗……付姑爺先進了個小院子,我瞅著門沒關嚴,就偷偷溜進去,後來那女的也進來,倆人還在院子裡就黏在一塊兒,還親嘴兒呢……嘖,可把我膩味壞了。」
雲珠從邊上端起茶盞,一口全悶了,抹了把嘴又道:
「我當時一想這下壞了,萬一被姦夫/淫/婦發現,可不是要滅我口,那會兒我藏在柴房,可真是一動都不敢動,後來他們進屋去,外面的門鎖了,我就想乾脆翻牆出去,誰知爬一半沒上去,掉下來就崴到了腳,得虧沒叫他們聽見……」
雲珠打小是個淘氣的,爬樹上牆無所不能,沒想到前世的翻牆高手,卻在付軼的外宅馬前失蹄。
眼下她平平安安回來,阮柔心頭一塊大石落地,也有心情打趣她了,拍拍她的肩,「看來你這技藝還須勤加練習,往後我還指望你呢,下次可別掉鏈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