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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你滿腹歪詩,整一個兒酒囊飯袋,倒是剛好湊一對兒。」
裴安斜眼打趣潘茂嘉,隨後把他也攆出去,「你去吧,我和之硯我們師生兩個,好生說一陣話。」
「是。」潘茂嘉在他面前,本就充當插科打諢的丑角,他很有自知之明,不過心裡到底艷羨,揣著一肚子嫉恨,灰溜溜爬起來退了出去。
「之硯,前次老師說的,你回去想過沒有?」
酒過三巡,裴安打破沉默,「你是什麼樣的人,老師最清楚不過,兒女情長,從來都是你避之不及的,可對?」
沈之硯有個什麼樣的父親,從小到大活在什麼樣的境遇里,裴安了如指掌,他所看重的,是他祖父的威望。
那個在三法司奠定基石的前代刑部尚書沈詰,即便離世多年,仍有一班重臣恪守著他創立修篆的法典,意圖以此拯救腐朽至岌岌可危的朝局。
這其中,包括都察院左右都御使、大理寺卿溫在禮,還有皇帝本人。
沈之硯入朝為官的短短三年裡,彰顯出承自祖志的魄力與才幹,在那些人眼中,沈詰後繼有人,更是名正言順,推行新法的不二人選。
三法司,也正是裴安始終插不進手的領域,他想要在首輔這個位置上多坐幾年,就得靠著沈之硯,拿下這最後的領地。
除非把他牢牢捆在自己的戰車上,否則裴安不可能放心。
「老師最了解我。」沈之硯頷首,語氣平直,「不過,阮氏三年來並無過錯,要我停妻另娶,學生做不到。」
第45章 花樓打人
◎謙謙君子的形象真的不要了嗎?◎
裴安仰起頭, 無聲地笑了,「前幾日,吏部有個姓孟的犯了事, 之硯,是你的手筆吧?」
師生二人沉默對視一眼, 僅僅一瞥之間, 隱藏在水底的明槍暗箭, 已進行過一次交鋒。
首輔日理萬機,竟會留意一個六品小官的動向,著實令人匪夷所思。
唯一的可能性在沈之硯腦中飛快掠過, 阿柔提到她父親在吏考中出的岔子,本就是裴安授意而為。
沈之硯簡單把事情經過說了,這些沒什麼好隱瞞的,他像是完全不知,自己破壞了老師的一次謀劃, 搖頭輕嘆,數落老丈人的不是。
「阮大人性子恬淡, 為官多年不思上進, 吏考對他來說可謂頭等大事,竟會出這樣的疏漏,既求到我這裡, 身為人婿, 總不能袖手不管。」
這個學生到現在還要偽善,假借孝義為託辭, 裴安呵呵一笑, 索性挑到明處。
「之硯, 跟老師何必如此見外, 明說了吧,你莫非是看中阮仕禎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想要藉此,走你的孤臣路。」
阮仕禎的過往大有人知,但能以此做出這樣的推斷,裴安心思縝密、眼光銳利,絕非只是世人的泛泛讚頌。
他和阮仕禎,當年同為明經浩的得意門生,明家敗落,阮仕禎自毀前程,接納下明家大小姐。
彼時當今還只是太子,明閣老是他最敬佩之人,阮仕禎此舉擄獲聖心,即使這些年混得不成樣子,因著這份情誼,隆泰帝絕不會虧待他。
裴安則不可同日而語。
要說他受益於明經浩的,比阮仕禎更多,一介窮舉人,張羅他成家立業,授以安身立命之本,更在仕途上多番襄助,讓他從眾多進士中脫穎而出,有了展示才華的一席之地。
但明閣老獲罪後,他卻忘恩負義,避之唯恐不及。
隆泰帝登基後,雖因母命仍重用了裴安,讓明閣老早年的治國理念得以延續下來,卻始終沒忘記裴安對師長的背叛,不肯真心以待,時時提防。
隨著裴安的勢力益發坐大,更起了卸磨殺驢之心。
裴安的這番揣度,令沈之硯有些意外。
他早就知道,老師對他看似依重,實則多有防備,顯而易見,就是從他當年拒婚,另娶阿柔開始。
電光火石間,他想明白一件事。
那個夢的結尾,他雖已心神崩潰,當時呂嬤嬤的哭訴,卻依舊一字不漏留在耳中。
顯然,前世在他離京前往西北的一個月里,阮家遭遇滅頂之災,阿柔將那些歸罪於他,這令沈之硯本能地抗拒,不願回想其中的細節。
那麼,他那個無能的岳父,到底是如何犯下通敵罪的?
或許,眼前之人,正是罪魁禍首。
沈之硯面色清冷,「聖上看重人品,卻更務實,為人臣子,若不能匡扶社稷,一味吃老本,總有耗空的一日。」
他一向在裴安面前,並不掩飾對老丈人的不屑。
裴安手中摩挲白玉盞,對他的回答頗感滿意,本著為人師表的義務,悉心引導。
「誠然,人情世故,也是不可或缺的利器,老師欣賞你的,不光是才幹,也是你為人通達,擅於周旋。」
「就比如今次火燒鹽庫,你做得滴水不漏,留下轉圜的餘地,之後還可有進一步動作。」
裴安在這件事上,對他的評價很高,即便他本人也在其中蒙受損失,但錢財事小,人才,才是源源不斷的財富。
沈之硯矜持頷首,並未說諸如「都是老師教導有方」之類的話,他從來不需要對裴安扮演阿諛奉承。
這是他一貫在裴安面前的做法,並不掩飾冷心無情的一面,他是憑真本事得獲器重,與潘茂嘉之流不同。
裴安笑呵呵起身,踱到窗前,在一片霞光流影中,俯視腳下紙醉金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