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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女官膝行上前,用力抱住長公主的胳膊,「殿下別打了,仔細手疼……」
端寧踉蹌著後退,跌坐回金鸞寶座上,一手指著他,「給本宮打,狠狠打,今天不打死這狗奴才,本宮難以泄憤!」
女官應了聲是,回身走到秦獻面前,高高揚起手。
「殿下……」秦獻抬手抹了把唇角的血,偏過頭,輕輕吐出一口血沫子,轉回來,臉上依舊是笑眯眯的神情,語氣平和:
「殿下惱怒,便是殺了奴才也不打緊,只是……明兒一早奴才還得面聖,若叫皇上瞧出殿下心中怨惱,怕是不好收場。」
端寧長公主驀地揚聲長笑,仰倒在椅中,先前因打人而至凌亂的髮髻,此時縷縷青絲垂淌在地,形色如癲似狂。
「我的好皇弟啊……真是貼心,叫你拐走了她,就能生生拿捏我十五載……」
她邊哭邊笑,一隻手伸在身後亂摸,一旁跪地的宮女趕忙將酒壺遞上去,端寧抓著細長壺頸,酒似白練,由高處傾泄灌下。
秦獻瞧著這一幕,等待良久,輕聲道:「殿下就不想知道,奴才這些年身在何處?」
端寧劈手扔下酒壺,長裙一揚翻身坐起,冷冷向他望來,先前的失態,一瞬間便被壓了回去。
她一字一句,咬牙說道:「狗奴才,再敢有半字欺瞞,本宮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秦獻伏身又磕了個頭,「奴才這些年帶著小主子,就住在賀蘭山下。」
端寧神色大變,面上先前因激憤而導致的紅潤,正在逐寸褪去,直至毫無血色。
半晌,她口中沉吟:「怪道……三年前,賀蘭山一役,御馬監派去的監軍,就是你?」
「正是奴才。」
「他……」
一個字脫口而出,端寧猛地閉上眼,似一個常年被押在水底的囚徒,在暗無天日中待得久了,連一線希翼都不敢奢望。
此時,頭頂的水面投下一道亮光,捆縛的鎖鏈有了鬆動,她拼盡全力向上游去,不為別的,只想吸一口鮮活氣息……
端寧兩耳嗡鳴,秦獻的聲音似從極遠的地方傳來。
「王爺叫奴才來問您一聲——秀秀,到底是誰的孩子。」
第44章 師與生
◎「沒想到,狀元郎也懼內。」◎
秦獻那雙細長的眼緊緊盯在長公主臉上, 想要從中看出端倪。
端寧緩緩抬起一隻手,舉在面前,擋住了那道窺視的目光。
她盯著自己的腕子, 那上戴著一隻兩指寬的金鐲,周身篆刻繁複花紋, 其中最奪目的, 是一朵妖嬈綻放的鳶尾花。
鐲子緊貼皮肉, 雪白皓腕在靠近脈門處,留有一個猙獰的陳年疤痕。
當年,她剛剛產下女嬰, 還沒來得及抱一下,乾清宮便來了人,情急之下,只得以金鐲在女兒肩後烙下花印。
烈火灼燒,母女二人在血肉模糊中緊緊的一次依偎, 自此,這世上再無人能拆散彼此的血脈聯繫。
唯獨, 藏下的這個秘密, 為她爭取來長達十五年的苟延殘喘。
便是深宮之中,高高坐於皇位上的那個人,也在尋求答案。
重重黑紗又一次籠罩住這個女人, 嚴絲合縫, 一絲真相也不肯外泄。
端寧輕蔑而笑,「秦少監, 這話你是替皇上問的?」
秦獻輕輕搖頭, 「奴才這些年與慶陽比鄰而居, 承蒙燁王殿下照應, 否則,怕是也沒有今次回京的契機。」
「這種話,你不如明日上了金殿,去說給皇上聽。」端寧冷笑。
「奴才不敢。」
秦獻鼻青臉腫,白淨的臉龐上還有幾道長指甲刮蹭出的血印,瞧著極是狼狽,他磕下一個頭去。
「便是看在奴才這些年,盡心盡力侍奉小主子的份兒上,還請殿下……替奴才謀一條生路。」
他提及燁王,便相當於主動將自己的把柄雙手奉上,但即使如此,端寧還是不肯輕易相信。
「你看看這兒。」長袖輕揚,端寧的目光隨意掃過裝飾華麗的廳堂,嫵媚面龐掛著譏諷。
「本宮如今無權無勢,只剩下這些阿堵物,與滿身銅臭的商賈逐利,但求不餓死就好。」
「朝堂上下,根本無我容身之地,本宮自身難保,哪兒能管得著你呀。」
「這不是……」秦獻輕笑,「還有裴相。」
裴安當年受明閣老牽連,幾如喪家之犬,若非搭上端寧長公主這條線,獲太后青眼,才終於重新回到朝堂,一步步入閣稱相,大權在握。
秦獻離京多年,遠離朝堂,從前的御馬監少監,與司禮監稟筆,共為新皇手下兩大耳目,後來淪落到在賀蘭山下牧馬放羊。
他成了夾在兩座高牆縫隙中的老鼠,瞻前顧後,迫切需要一條生路。
不論秀秀的生父是誰,如今她既是進了裴府,那便是說,裴相這條路,依舊能走。
至於端寧長公主的手段,這些年她在京中大肆斂財,曲殤樓這種銷金窟,不過是將黑錢轉白、過一道手的途徑。
阿堵物又怎會無用?源源不斷的錢財,豈不正是王爺眼下所需。
「殿下信不過奴才,這也無妨,常言道日久見人心,奴才托小主子的福,總算又可回來服侍殿下,另有一樁厚禮……」
秦獻低眉斂目,神態恭謹,「是王爺費了好大功夫才搜羅來的,隨後幾日就到,屆時殿下見了,自然心喜,也就明白……奴才的忠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