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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阮柔眉心微蹙,看樣子裴琬莠還邀了人。
對於這位在外長大的相府小姐,阮柔自問摸不准她的行事路數,看起來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畢竟,裴琬莠身上缺少的,正是世家貴女的那套禮法約束。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這也是阮柔喜歡她,願意跟她交往的原因。
行至近處,可見那男子的相貌,年紀說不上來,三四十有之,生得膚色白淨、細眉長眼,又似二十出頭。
待看清他身上的服飾,阮柔一顆心放回肚裡,麒麟服、束犀帶,頂束烏紗,顯然是位宦官,她不大認得宮中的規制,只從這人衣著來看,恐怕品級還不低。
大概是端寧長公主身邊的人,阮柔推測,兩邊同時行至庭院門前,那人轉過頭來,面相和善,眯眼沖她一笑,抬手道:
「這位夫人,您先請。」
阮柔並未與他推辭,微一頷首,先一步邁進門檻。
「柔姐姐,可想死我了。」
裴琬莠正立在廊下翹首以盼,見著阮柔,歡快跑上來,拽著她的袖子就不撒手。
「我都找你好幾回了,你可真狠心,竟都不理我一理。」
她撅嘴抱怨,身子扭來扭去,小女兒態十足。
阮柔不覺好笑,歉意道:「真是對不住,家裡這幾日事忙,我倒是約你來府里坐坐,你卻又不肯呢。」
「不去不去。」裴琬莠連連搖手,像是知道些什麼內情似的,「沒得讓我老娘天天耳邊念叨。」
她話說得粗鄙,阮柔卻聽懂了,裴夫人待她,連在外人面前也不留情面,更別提私下裡了。
卻似乎,裴相有意將她說與沈之硯這事,似乎裴琬莠是知道的,為著避嫌,才不肯登沈家的門。
或許,這件事還沒完。
阮柔不知為何,心下微微發沉,明明如此才是依著前世的軌跡,可她卻莫名有種,不願裴琬莠再摻合進她和沈之硯之間的感覺。
真是奇怪。
這時,裴琬莠見著後面的人,眼睛驀地瞪圓,丟下阮柔,大笑著迎上去,一臉闊別重逢的喜悅。
「小獻子,你這麼快就進京了!」
「可說呢。」秦獻熟練地躬身一禮,「原本還要再過倆月的,這也是沒法子。」
「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兒一早。」
「嘿,好你個小獻子。」裴琬莠在他肩上捶一下,「那你現在才來找我。」
秦獻應景地哎喲一聲,揉著肩膀苦笑,「我的小姑奶奶喲,您又不是不知道,奴才一身的麻煩,哪兒那麼快料理得乾淨。這不是……」
他偷眼瞥了下阮柔這邊,剛才見她二人熟絡,便也沒什麼顧忌,接著道:「長公主殿下召我,這才緊趕著過來,嘿嘿,奴才可是先來見得你。」
「這還差不多。」裴琬莠笑著,回身給他指了不遠處一座華光異彩的二層小閣樓,「殿下在那上面呢,你去吧,咱們回頭再聊。」
「成,那奴才先走。」秦獻又向她躬身,隨後眯了眯眼,笑嘻嘻抬起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元哥哥……跟我一道回來的喲。」
裴琬莠愣怔呆立原地,繼而兩手合在胸前,大喜過望,「真的,他這麼快就來了……太好了。」
她轉身跳回阮柔身前,臉上流露嬌羞的喜悅,桃腮赧赧,一把拉起她向屋中跑去。
阮柔被她牽得踉蹌,「何事這麼高興?」
裴琬莠歡快旋身,裙擺揚起花朵般的圓弧,眼中笑意明媚,「上次我不是跟你說,我已有意中人……」
她像是宣布一件天大的喜事,大聲說:「現在,他要來找我了!」
一身錦衣華服的少女,腳步雀躍踩著鼓點,雲袖向偏廳的幾個樂師揮舞,「來一曲《塞上風》,我要跳舞給柔姐姐看。」
阮柔見她高興成這樣,心頭的那點憂慮不知不覺間一掃而空,更為先前那一絲忌憚感到難為情,拍手而笑:
「好,讓我來欣賞秀秀的精彩舞蹈。」
*
秦獻在門前佇立良久,終於聽見裡面說:「讓他進來吧。」
他低著頭快步而入,跪在地上伏身叩首:「奴才秦獻,參見長公主殿下。」
「抬起頭來。」
上方傳來女子森冷、似挾雜碎冰的聲音,秦獻直起腰,迎面,一隻尚裝了半杯茶水的玉瓷盞兜頭砸來。
秦獻不閃不避,茶盞正正打中額角,傷口滲出血來,熱湯及碎茶葉子潑在烏紗上,無力淌落,粘了半邊臉。
「秦獻,你還有膽來見本宮!」
端寧長公主厲聲喝道,舉步上前,重重一巴掌摑在他臉上。
秦獻被打得偏過頭去,纖纖玉指上戴著一枚金環,擦著他的眼角,劃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頭轉回來,鮮血糊在睫上,秦獻慢慢抬眼,透過血霧看向面前的女子。
如雲烏髮間鑲嵌璀璨金鳳,此刻,鬢邊流蘇激烈地動盪不己,豐滿姝唇猙獰扭曲,眼中射出滔天恨意。
如同苦苦支撐多年的堤壩終於崩塌,端寧的表情一瞬間歇斯底里,一掌接一掌打在他臉上。
「你怎麼敢……怎麼敢!她是我辛辛苦苦、十月懷胎生來下的,你竟敢偷走她,十五年啊……整整十五年,我們母女天隔一方,不得相見……」
端寧泣不成聲。
秦獻直挺挺跪得一動不動,迎著一個母親憤怒的掌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