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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叫人當眾羞辱唐如蓮可以,真要把人打傷打殘,裴夫人也要吃掛落,紅衣婦人正是吃准她這一點,才敢當眾虎口拔鬚。
裴夫人倒真不是恃強凌弱,若她是那種光會胡攪蠻纏的蠢婦,也不可能在裴相手裡活到現在。
後路被堵,她當機立斷撂開眼前這兩個賤人,另尋突破口,找個台階好離場。
銳利眼鋒飄過滿場,阮柔立在人群中,腦中驀地警鈴大作,就要縮到姚氏背後。
但是已經遲了。
「三丫頭!」裴夫人一手指來,叫阮柔無處遁形,「往哪兒躲呢?出來!」
阮柔避無可避,從一臉狐疑的姚氏背後走出來,硬著頭皮上前,「裴夫人安好。」
「你叫我什麼?」裴夫人眼神冰冷,卻笑得很歡暢,「三丫頭啊,你小時還喚我一聲姨姥姥,如今怎得這般見外?」
阮柔賭咒發誓,就算她年幼無知那會兒,也絕不會叫出這麼噁心的稱呼。
名份上,明氏是阮柔的嫡母,而裴夫人是明夫人的義妹,也就是明氏的姨母,因此,阮柔的確該叫裴夫人一聲姨姥姥。
阮柔閉口不答,挺直腰杆直視裴夫人。
傳聞她與義姐歲數相差頗遠,跟明家大小姐倒是年齡相仿,今年還不到四十。
想是早年生活艱苦,兩手粗糙,面上多有斑紋,兼之裝扮老相,與人至中年、依舊玉樹臨風的裴相站在一處,不似夫妻,倒像母子。
見她抵死不從,裴夫人毫不掩飾貓兒戲鼠的惡意,「到底是小妾生的,教養得沒規沒矩。」
阮柔喉頭哽住,生生咽下這口惡氣。
她在家敢於頂撞婆母,是因為沈老夫人是個要臉面的,惡言相向,只為逼她就範。
但裴夫人不一樣,她慣於破罐子破摔,分明只是拉她當墊背,就這麼跟著破瓦片一塊兒跌得粉碎,太不值當。
「你就該多學學你大哥。」裴夫人說起阮承宇,眼中滿是炫耀,「阮家將來就指望承宇一個人了,你們姐妹兩個,可要掂量清楚,莫要跟你爹一樣犯糊塗。」
阮柔面無表情聽著,口不對心地附和,「夫人說得是。」
這就是她們娘兒仨不愛出門應酬的原因,其他人私底下議論阮家是非,不過是過個嘴癮,到底各家有各家的日子,誰沒事天天盯著別人。
明氏是明家最後的留存,也是裴夫人報恩舊主、堅定守護的對象,礙於只是乾親,手伸不進阮家內宅,在外卻從來不留情面,非要把方苓母女三人摁進泥里才肯罷休。
言語羞辱還不夠,裴夫人仗著長輩身份,吩咐一眾身強體壯的婆子,「今日我便來教教你晚輩該有的規矩,讓她跪下。」
一聲令下,眾婆子齊齊擁上來,阮柔身體止不住輕顫,腳下卻死死站定,誓要負隅頑抗。
周圍的人皆面面相覷,卻無一人膽敢上前,包括姚氏,驚得掩住了口。
「住手。」
清朗的聲音不大不小,沈之硯不知何時來的,隔開眾婆子,站在了阮柔身後。
隔著單薄的夏衫,阮柔後背觸到他溫熱的胸膛,戰慄如同春陽化雪,頃刻間變作一股暖流,如解凍後、滋潤大地的清泉,汩汩流淌進四肢百骸。
這是這些日子以來的第幾次了,阮柔一時數不清,每每危機時刻、無助關頭上,都是沈之硯為她挺身而出。
她像是被一雙無形大手撕扯成兩半,一面是猜忌,另一面是依賴,叫人無所適從。
「師母,阮氏嫁作沈家婦,若論輩分,還該從學生身上算起。」
沈之硯語氣平和,牽過阮柔的手,與她並肩而立,「若她有禮數不周之處,也是我這做夫君的未能善加教導,惹得師母不快,還請見諒。」
他帶著阮柔齊齊躬身,行了個無可挑剔的晚輩禮。
裴夫人一滯,望向沈之硯的眼神帶了些許厭憎。
她從前頗看好沈之硯,早在女兒及笄,裴安有意招他為婿時,裴夫人看他,便如當年在明府初見裴安,此子日後必可出人頭地,她的眼光從不會錯。
誰知沈之硯竟不識好歹一口回絕,之後卻又迎娶了她最討厭的阮家女,令她好生氣悶。
就在這時,身後草叢裡傳來唏唏嗦嗦的響動,緊接著,游鴻樂一頭鑽了出來,裴琬莠手拿長竿追趕,兩人一前一後撞進場中。
乍見裴夫人,裴琬莠暗叫一聲不好,調頭想溜,便聽後面一聲冷哼,「站住!」
裴琬莠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兩腳生生釘在地上,半晌一寸一寸回頭,乖巧地道了聲:「母親。」
裴夫人霍地起身,走到游鴻樂身邊,伸手攙住他,對女兒瞪眼,「胡鬧!你手裡拿得什麼?」
裴琬莠趕緊把竿子扔了,兩手背在後面,「沒拿什麼。」
「世子爺身份尊貴,又不是雞啊鴨的,哪兒有你這麼拎著竿子趕攆的?」
對待便宜女兒,裴夫人裝不出慈祥,喝道:「還不跟我回去。」
在眾人看來,裴夫人幫理不幫親,可謂公道正義。
實際情況是,游鴻樂的母親儀蘭公主,正是裴夫人身後最大的靠山。
眼下裴夫人罵人也罵得夠了,命人抬了張軟轎來,總算解救游鴻樂於水火。
一場鬧劇進行到這兒,今日這賞花宴,算是徹底被裴夫人攪了局。
靈犀閣上,長公主熱鬧看得差不多,啜了口酒,長長嘆息:「人生若是太如意,那多沒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