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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我小姑被人欺負了。」
「啊?哪兒呢?」秀秀一聽,這可還行,柔姐姐的小姑,那便也是她的,立刻抄袖子,「我瞧瞧,誰這麼大狗膽。」
這一瞧,她撇了撇嘴,「就他呀。」
游鴻樂今早到來,因是親外甥,端寧倒是賞臉見了他,劈頭蓋臉賞了頓臭罵,恰巧被秀秀聽見。
裴琬莠走上前,踮起腳尖在游鴻樂肩上一拍,彎起眼笑得乖巧,「二癩子哥哥,你在這兒幹嘛呢?」
游鴻樂瞬間就變了臉。
他小時候得過癩痢,禿頭長滿膿包,又是行二,當時被端寧長公主瞧見,便落下這麼個外號。
敢這麼叫的人不多,除了長公主,皇帝陛下也算一個。
眼下被裴琬莠當眾叫出,游鴻樂羞得無地自容,偏生他最怵端寧長公主,連帶眼下得寵的裴琬莠,絲毫不敢得罪,裝聽不見,扭頭就走。
「別介……」風水輪流轉,這下輪到游鴻樂被人霸王硬上弓,裴琬莠拽著他的胳膊,女孩兒嬌滴滴說道:
「咱們來賽馬呀,你要是能贏我,今日義母給我的那把絞金弩,就當送你了。」
阮柔見著這幕暗自好笑,怪道說一物降一物,游鴻樂這貨,原來也有人能收拾他。
她正要上去找沈幼舒,手腕驀地被人扣住,力道之大,像是要一把扼碎她的腕骨。
回頭對上一雙幽潭般的漆眸,沈之硯溫潤而笑,似乎掐著她的人根本不是他,春風拂面般柔聲道:
「阿柔,你要去哪裡?」
第34章 豐淖園(三)
◎阿柔,你的心怎能這樣狠?◎
上次在光通寺求來的那枚辟邪佛珠, 此刻正死死壓在阮柔的腕骨上,她咬住下唇,不肯呼痛示弱, 眼中卻逸出淚花,第一次連名帶姓稱呼他。
「沈之硯, 你放開我。」
修長指節緩緩鬆開, 皓腕如霜, 配上那截紅繩,本該是紅白交映的妍美,此刻繩兩側浮了一圈淺紅印記, 似禁錮囚徒的枷鎖。
沈之硯漆眸深處藏著危險的凶光,日頭底下,也給人一種森冷陰寒之感,與她對視半晌,垂下眼帘。
「對不住, 一時沒留神,力氣大了點。」
場上兩匹健馬疾馳, 游鴻樂的一眾跟班正在為他搖旗吶喊, 氣氛熱烈。
唯獨他二人這處,像是被一道無形的牆,隔絕開喧鬧。
阮柔捧住腕子, 扭頭看著沈之硯, 明知故問,「您和相爺談完了?」
沈之硯冷著臉, 充耳不聞。
阮柔心頭升起鄙夷, 既然長公主無意讓秀秀嫁給沈之硯, 裴相自無可違逆, 眼下大好姻緣告吹,他這是發狠向她泄憤麼。
太可笑了。
兩世為人,她從沒有一刻,這麼看不起沈之硯。
她抬眼看向飛馳中的那抹亮麗身影,也學著旁人雙手掩在唇邊,向場中揚聲喝彩。
裴琬莠看著年紀不大,騎術卻甚是精湛,比游鴻樂足足快出兩個馬身,率先抵達終點。
眾人起鬨聲中,游鴻樂灰溜溜敗走,裴琬莠甩著馬鞭,得意洋洋走回來,朝阮柔挑眉,「怎麼樣柔姐姐,欺負你小姑的壞人被我趕跑啦。」
「嗯,秀秀真厲害。」阮柔拿出帕子給她擦汗,笑吟吟回頭,向沈之硯介紹道:「夫君,這位是裴四姑娘。」
沈之硯淡淡抬眼,向裴琬莠微一頷首。
他在外可從不會這麼失禮,阮柔再向裴琬莠介紹,「秀秀,這是我夫君。」
「姐夫!」裴琬莠清脆喊道。
阮柔瞥向正豎耳偷聽的姚氏,不出意外收穫她驚掉下巴的表情,沒來由一陣心情舒暢,似乎連腕子都沒那麼疼了。
她拉著裴琬莠走開兩步,未曾發覺,沈之硯眸色轉冷,目光緊緊盯在裴琬莠那襲淺黃背影上。
稍過片刻,沈之硯上前牽起阮柔的手向外走,「午宴了,咱們過去吧。」
他絲毫不顧禮數,老師的女兒、堂嫂堂妹統統置之不理,似乎眼裡只看得見阮柔一個,其他人根本不存在,拽著她自顧離去。
先前裴安確實跟他提了聯姻一事,沈之硯早知終有一日會跟老師翻臉,夢中所見,更讓他確切知道了時間,當即便表明態度,不會休妻另娶。
之後林七來找他,米陽胡同的虞醫師,經常出入官宦人家內宅,除了擅長婦人喘咳之症,另有一樣拿手,便是替人避子。
常有內宅主母為防爭寵,或遲遲未誕嫡子,都會找她配製湯藥,迫使妾室通房喝下。
那麼——他沈之硯是哪裡對不起她,不須旁人逼迫,她自己就這麼一碗一碗地灌避子湯。
若說從前她因表哥戰死,嫁給他仍不肯移情,眼下看來,阿柔早就知道翟天修未死,這才打定主意,不肯生下他的孩子。
她早就預謀和離,偏生假以藉口,說他有心另娶。
哥哥死後,母親一遍遍怒斥他,偏激、狹隘,連親兄長都容不得,手足相殘,累得老父傷心而死。
他一次次辯解,說他沒有,母親罵他敢做不敢當,是個孬種,說沈家沒有他這樣的敗類。
整個少年時期,沈之硯活在被冤枉的陰影中,成年後,看過太多比他受了更大冤屈、以至家破人亡的案例。
心頭的執念無法化解,真就變成了母親說的那種人,偏執恣睢,滿心暴戾。
當年大理寺門前,曾經照亮過他的小女孩,如今也成了加害他的一員,將那些他沒犯過的錯,強行加諸在他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