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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他們母子關係是不怎麼好,但明面上,沈之硯一向不會在孝道上行差踏錯。
昨夜是老夫人親口罰的她,他闖祠堂把她接出來,已是不敬,今日一早就該去壽安堂聽訓,接下來如何處置,全憑老夫人心意,他竟敢越俎代庖,真箇就把事給攔下了?
「沒什麼不好的。」沈之硯也隨之站起身,神色間淡淡的,「明日要去長公主的賞花宴,舒姐兒相看事大,你若因傷不能去,女眷那邊堂嫂撐不起台面。」
「眼下母親不會計較的。」
阮柔靜靜看著他,到了這陣,是真覺得他不對勁了。
他何曾將這些拐彎抹角的算計,這般毫不遮掩地說在明處過?
原來昨夜的要挾倒也不算特例,他這是撕下了體面,就不願當個人了。
然而他不當人,她卻不可,阮柔輕輕「哦」了一聲,「那我去廚房看看早膳。」
說著,她提步出門,順著迴廊往後走,廚房也在後院,離得後罩房不遠,忙忙往呂嬤嬤屋裡走去。
半路遇見雲珠,她喚了聲夫人,湊近邀功似的笑嘻嘻道:「我一直等到天明,想著老爺會叫送水進去呢,你們昨兒個夜裡……」
阮柔扯她一下,瞪眼不叫她打聽,不及細說,「你快去準備早膳,我去嬤嬤那兒一趟。」
「嬤嬤沒事,昨晚虞大夫還是趕過來了,藥都吃下去兩副,這陣聽著不喘了呢。」
雲珠跟在後面說著,到了門口還是被阮柔攆走,她推門進去,見嬤嬤已經起來,牆角一扇小屏風後面,傳來藥罐子咕嚕冒氣的聲音。
阮柔一喜,壓著聲兒道:「還是嬤嬤最知我心,藥早早就給備上了。」
呂嬤嬤瞧著比昨日精神好多了,昨夜阮柔去祠堂的事雲珠沒敢跟她說,直到早上把虞大夫開的藥煎好端進來,才把昨日壽安堂的事一五一十吐露了。
聽說是老爺親自去把人接回來的,後來還同了房,呂嬤嬤雖則心下猶豫,卻還是按原先的規矩,把避子湯先熬上。
這會子唉聲嘆氣道,「姑娘不是答應我,不吃這藥了麼。」
「那什麼……」阮柔一滯,她也沒想到,沈之硯會跟她那個呀,嘆了一聲,「計劃趕不上變化。」
這事若擱從前,她也曾猶豫過乾脆斷了避子湯,留在沈家相夫教子過完一生,但經歷了前世別院的那一個月,她已徹底對沈之硯寒心。
試想若她有孩子,將來要像小圓兒和銘哥兒那樣,生受母子分離之苦,光只是想想,就叫她撕心裂肺。
阮柔坐在屏風邊的小杌子上,兩手托腮等藥,心下起了思量,昨夜他說不會娶裴家女,這話……她是不大信。
見識了他的表里不一,以及前世和離後的出爾反爾,沈之硯在她這裡,可還有半點誠信可言?
至於他為何這麼說,左不過是眼下與裴相關係緊張,那樁婚事說不準要吹,這才圓出個託辭罷了。
阮柔取了厚巾墊手去揭藥罐,一旁呂嬤嬤見了忙趕上來,「小祖宗你快放下,小心燙著。」
把人趕到一邊自己來,阮柔訕訕而笑,幫著拿過碗來,前世這些事她早已做得熟絡,重生回來,又換了嬤嬤悉心照料她。
「我看著老爺對你還是上心的。」呂嬤嬤端著碗不肯撒手,「既不為翟少爺,夫人何苦非要作賤自個兒的身子,再者……這事要是被老爺知曉,那可不得了啊。」
阮柔趁她說話的功夫,直接把嘴湊在碗沿,就著她的手把藥灌下去,苦得連連咂舌,從早就備好的蜜餞罐里撿了一塊塞進嘴裡。
桃條的糖霜迅速在舌尖化開,滿齒甜蜜,卻滋潤不得苦澀的心,因為她知道嬤嬤說得沒錯,這事真不能叫沈之硯知道,否則……她覺得自己會小命不保。
用過早膳,沈之硯緩緩踱回裡間,在羅漢床前坐下看書,阮柔見這架勢,該是今日不去上值了,磨蹭著吃完,又看丫鬟們收拾桌子,最終避無可避,只得也進去,在他對面坐下。
沈之硯從書上抬眼看了看她,復又低下去,阮柔便也不作聲,捧過一旁的針線簍。
裡頭是一條繡給小圓兒的百花褶紗裙,裙角密密匝匝一整圈各色纏枝花卉,連綿不斷頭,看著裙子小小一件,卻極費功夫。
阮柔自幼曾隨一位蘇繡大師學過幾年,繡活很能拿得出來見人。
方苓讓她學這些並不為取悅夫家,她自己打小便在女紅廚藝、掌家理財上樣樣精通,自認為女子活在這世上,本就比男子艱難得多,多一樣技藝傍身,總好過全身心依附於男人。
阮柔嫁到沈家,這樣本事基本沒有用武之地,婆婆從來不用她送的任何東西,姑嫂間也少有交際,便是沈之硯,他的衣飾腰帶、巾帕之類無一例外全是素麵,一點暗紋都不用。
她便也樂得清閒,倒是阮桑常拿了家中兩小的東西來煩她,雖是擺明了占她便宜,阮柔也樂呵呵甘之如飴。
沈之硯先是用餘光留意對面的動靜,不知何時,手裡的書已擱在几上,定定看她專注地飛針走線。
即使已經知道了前世的結果,沈之硯依舊改變不了什麼,除了確切地知道——他愛她。
可,她愛得是另一個人,不是他。
他陷入了與前世的自己一樣的困局,捫心自問,若此時她提出和離,他還會那樣做,那本來就是他的決定,再來一次,他同樣不會放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