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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不論私交,布政司收集各地民情,再將案件轉發刑部,阮承宇身為參議,與沈之硯常有公務往來。
他二人既是同年,又有姻親,照說該相處融洽,然而沈之硯對他,多少存了些恨烏及烏的意思,對阮家這位嫡長子一向無甚好感。
沈之硯不假顏色,微一頷首,「何事?」
阮承宇倒也不惱,依舊笑微微,「我是聽說侵田案結了,想來看看妹夫有何需求,我做兄長的,定當鼎力相助。」
沈之硯幡然抬眸,那雙弧度優雅的瑞鳳眼,尾梢微微翹起,顯出兩分凌厲。
他這大舅子背後有人,因此在官場一路順風順水,升遷速度僅在自己之下。
這個人,自然不可能是他那無能的岳丈大人。
沈之硯心知肚明,敢於在天子腳下侵占田產,自是來頭不小,阮承宇分明是早知此案端倪,特意送這熱山芋來給他的。
這讓他對阮承宇背後的人,更生出幾分好奇,和煦一笑,「此案稟明聖上,已無手尾,何須勞動兄長掛懷。兄長若有不明,倒是可去問問裴相。」
阮承宇眉鋒一挑,低頭輕笑了聲,「好。」
「如此,沈某先行一步。」沈之硯拱手,告辭離去。
他在裴府見過阮承宇多次,登堂入室,熟稔還在自己之上。
算下來,裴安是他們那一科的主考,阮承宇與他一樣,都要尊稱一聲恩師,但若阮承宇身後之人是裴相,那這件侵田案根本不會大張旗鼓在京師宣揚開,早在事主上告時,便會被摁下來。
沈之硯心頭來回思忖,下樓來到街上,便聽前面一片嘈雜。
阮柔和沈幼舒剛從雲想裳出來,迎面被游鴻樂堵了個正著。
「這位小娘子,小生有禮了。」
他沒敢輕易惹上刑部侍郎的夫人,便先拿沈幼舒開刀。
游鴻樂身量奇長,人又瘦,頗有點麻竹竿的意味,眼下瞧著沈幼舒,只覺她遠看娉婷如蓮,湊至近前,身高體態與他格外般配,心下頗喜。
「小娘子貌美如花,可許了人家了?」
沈幼舒沒見過世面,被這大膽狂徒嚇得高聲尖叫,「你是何人,還不快滾!我許沒許人家關你屁事?」
游鴻樂見她潑辣,更加喜不自勝,摺扇一揚就去挑她下頜,「許了也不怕,爺不嫌棄……」
「公子還請自重。」阮柔在旁抬手,一把摁住摺扇,「光天化日的,你當街調戲官家女子,我現在就可叫巡差來。」
她不認得游鴻樂,卻從他的衣飾華貴看出身份不低。
近年聖上大力整肅朝綱,御史言官們都卯足了勁兒盯人,一個紈絝就能牽出個當官兒的爹,甚至一家子叔伯兄弟,失於管束、教子無方的名頭扣上去,便是皇親國戚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但她終是眼界較淺,面前這位,便是御史見了也要睜隻眼閉隻眼,否則失於管束的罪名,陛下腦袋上也得落一份。
「誒,你莫不是吃味了。」游鴻樂盯著扇上一隻柔白細膩的小手,早把沈幼舒拋之腦後,心癢難耐地嘿嘿直笑,「莫惱莫惱,我疼你還來不及……」
說著就要來摸阮柔的手,竟是把她倆當成侍妾美婢,想要一箭雙鵰。
衣鋪和茶行的掌柜見著三姑娘遭人欺負,早就急了,這會兒一聲招呼,眾夥計提著掃帚、扁擔衝上來,要給阮柔解圍。
「哎喲,這是要打人。」游鴻樂有恃無恐,大喊一聲,「來啊,給爺把這兩家店砸了。」
曲國公一向知道這個兒子不成器,在外惹是生非乃家常便飯,雖恨得牙癢,卻礙於儀蘭公主最為溺寵,不得不專門尋了武師給他充作護衛。
一聲令下,頓時衝上來十數個家丁護院,兩家店的夥計也不甘勢弱,兩相對峙著吵起來。
阮柔見這都唬不住對方,心下有些慌,倏忽鬆了摺扇,拉著沈幼舒向後退避,雲珠一個轉身擋在前面,口中大呼小叫。
「我們是刑部侍郎沈家的人,你敢對我們夫人無禮,叫我家大人知道了定不饒你……」
她這廂正狐假虎威,一隻修長的手搭在了游鴻樂肩頭。
骨節嶙峋的拇指恰好卡在肩胛骨縫處,巧勁一錯,游鴻樂半邊身頓時麻軟,像鑽進去幾百隻小蟲子,逮著皮肉大肆啃咬,「哎哎喲喲」叫喚著往地上滑去。
沈之硯傷著的那隻右手,伸臂在他身後一托,不讓人倒,面上依舊掛著淡笑,「游世子,內人可是有得罪之處?」
游鴻樂肩胛被他拇指鎖定,便如貓兒爪下摁住的老鼠,動彈不得,只能側仰著頭,以一個格外彆扭的姿勢去看沈之硯。
「沒、沒有,是她……她叫店裡的夥計打我。」
周圍眾人聽他反咬一口,紛紛起鬨。
沈之硯面上笑容不減,指上微微用力,頓時游鴻樂殺豬一樣慘叫起來,「住、住住住手,你敢傷我,我叫我爹……叫我娘……」
他語無倫次哭爹喊娘,卻又不敢當街喊出皇帝舅舅的名頭,聖上要是知道了,雖說沈之硯鐵定吃不了兜著走,他也得一樣玩兒完。
沈之硯鬆開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國公爺和公主殿下一向明事理、為人清正,世子爺要是願意,沈某當下便帶此間人證登門求見,叫他二位評評理。」
「我、我又沒把她怎麼著,這些人都能作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