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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至於這件事要不要和阮柔提,想到昨夜的心結,沈之硯如鯁在喉,此時見她和家人相處歡悅,心頭更淌過些許妒意。
每次她回過娘家,情緒總有波動,或是如眼前般神采飛揚,這份勃勃生機能維持個兩三日,才恢復到一潭死水般的平靜。
亦或隱帶愁容,此刻他已知曉,她思念著早已死去的舊情人,忘乎所以,完全忽視了他這個夫君的存在。
漆眸深處有清冷,然容色依舊溫潤,流露欣然淡笑,彬彬有禮,渾身上下挑不出一點瑕疵。
小圓兒坐在母親身邊,甜甜朝這邊喊了聲:「小姨父安好。」
沈之硯頗喜愛這個粉雕玉琢的孩子,從袖中取出個竹刻蜻蜓,伸手朝小圓兒搖了搖,「來,姨父送你個小玩意兒。」
阮柔一眼看去,竹蜻蜓打磨得光潔如玉,雙翼以細棉布繃緊,上面點綴幾顆細小玉珠,做工精緻,並非尋常坊市賣的那種。
「真別致,您哪裡得來的?」
她不由詫異,感覺上,沈之硯應當是不大喜歡孩子的,總之他從沒跟自己提過,或催促她早日懷上。
小圓兒不怕生,過去半倚在沈之硯身邊,那張抹了蜜的小嘴兒,已把竹蜻蜓夸上了天,連帶小姨父也是這天底下——頂好頂好的大好人。
才四歲的孩子就這麼能說道,哪個又會不喜歡呢?
沈之硯屈膝蹲身,傷手垂在身側,僅剩的一隻手教小圓兒搓動竹竿,竹蜻蜓撲愣愣飛上高處,引得孩童歡聲大笑。
他抬頭對阮柔道:「剛結的一個案子,那事主生計艱難,時常在西街口擺攤賣這個,我過來時剛巧碰上,想著小圓兒應該喜歡,給她買來玩。」
阮桑抱臂站在遠處,略顯凌厲的眼風在那兩人身上掃來掃去,又在心裡把妹子臭罵一頓。
當初既決定了嫁人,就該把過去的事徹底一刀兩斷,這麼個拖泥帶水的溫吞勁兒,真跟阮仕禎一個德性。
怒其不爭,同時也哀其不幸。
阮桑從來都認為,自己比妹子嫁得好。
付軼當初來家下聘時向她發過誓,將來掙個誥命給她,那時他才不過工部一個六品主事,她不嫌他官小家貧,一路陪伴打拼至今,官至從五品鹽運副使,只差一步,便可兌現當日承諾。
阮柔嫁了才高八斗的狀元郎,短短兩年官至三品,那又如何,他們沒有過共患難的情份,坐享其成的夫妻,女人在丈夫面前抬不起頭。
阮桑最聽不得妹子一口一個「您」的尊稱沈之硯,把他當頂頭上官來伺候,謹小慎微,在沈家過得毫無尊嚴。
便是因此,在阮桑看來,阮柔不給沈之硯生孩子,大抵是她最後的骨氣。
小圓兒仰頭看竹蜻蜓飛,笑得嘴都合不攏,腳下沒輕沒重,一下蹬在沈之硯的袍角,留下個淺淺灰印。
阮柔咯噔一下,連忙過去抱開小圓兒,取出帕子要去擦拭鞋印,「真是對不住,小孩子家一玩起來就沒個分寸。」
「不妨事。」沈之硯攔住她的帕子,隨手拍兩下,手撐膝站起身來。
阮柔心知他愛潔,大約是見不得她貼身的帕子沾到泥灰,把小圓兒拉在身前,跟著他站起。
「圓兒,還不過來。」那邊阮桑一嗓子召了女兒回去,不輕不重在身上呼扇兩巴掌,既像拍灰,又似打人,「別鬧你小姨和小姨父,趕緊跟娘回家。」
抬起頭,已換上熱情和氣的笑臉,「沈大人難得來一趟,阿娘那邊特地置了宴席,你用過再走吧,我便先行一步了。」
說完,朝阮柔揮揮帕子,牽著女兒昂首離去。
臨走還要膈應妹子一把,阮桑知道的,沈之硯從來不在他們家用飯。
阮柔站在沈之硯身後,擰眉瞪了姐姐一眼,肚裡暗罵一聲「桑蟲兒」,阿娘哪有備什麼宴。
沈之硯轉過身,阮柔已低眉順眼,輕聲道:「您可要進去坐會兒?」
「還是下次再拜見岳父岳母大人吧。」沈之硯語帶歉意,像是完全看不出妻姐對他的敵意,「晚些還得去趟老師府上。」
阮柔「哦」一聲,難道裴相這就要跟他提裴四姑娘的事了?
「那咱們回吧。」
上馬車時,雲珠在旁獻寶一樣,把一隻青花小瓮塞進阮柔手裡,眉毛得意一挑。
坐下來,阮柔輕嘶一聲,膝上疼得有點厲害,沈之硯扶了她一把,問:「怎麼了?」
「啊沒事。」阮柔把青花瓮拿給他看,「祖母屋裡秋姑姑做的馬蹄糕,比我做得好吃多了。」
「馬……蹄。」沈之硯失笑,「我們老家那邊兒叫荸薺,是一個東西?」
阮柔垂首輕笑,「各地叫法不同,我們家裡都叫馬蹄,圓圓的長得像麼。」
低頭間,阮柔聞到一陣淡淡的血腥氣,以為是膝蓋破了滲出血,不動聲色稍稍伏低,聞了聞,似乎不是自己身上的。
沈之硯本與她近在咫尺,這時退離了些,隨意道:「大理寺剛抓了幾個犯人,回來路上動了手,我走時剛好碰見,大概沾到血了。」
金刀鏢局不愧在西北道縱橫多年,連京城分行一個掌柜,手底都頗有兩下子,嚴爍費了些功夫才拿到人,回到大理寺門口,不想有人暗中尾隨,險些將那掌柜當場滅口。
看來,這餌是下對了。
竟有人敢殺上大理寺,阮柔不由詫異,「我還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