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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婚後這些年,方苓能穩穩踩在丈夫頭上,還要多得婆母的鼎力支持,當年做下的那個決定,之所以維持至今,是因許諾之人始終誠摯守信。

    在方苓看來,這裡唯一的虧欠,便是兩個女兒。

    長女略好些,付家門第不顯,女婿付軼勤懇多年,娶了阮桑後才開始官運亨通,如今在北直隸鹽運司當了個分司副使。

    阮桑有旺夫命,賢惠能幹、兒女雙全,在付家得公婆看重,下面小姑妯娌眾星拱月般圍著她轉。

    相比之下,小女兒就命途多舛,沈之硯少年成名身居高位,她嫁過去,因著庶出的名頭被婆母冷待,日子過得謹小慎微。

    沈之硯不差,但方苓看得清楚,這女婿看著脾氣溫和,實則心性冷清,阿柔自小愛鬧,活蹦亂跳養到十六,去了夫家完全是壓抑天性過活。

    方苓雖在這府上做了二十多年妾室,卻是夫君敬重,婆婆拿她當親女兒看,下人更是不敢怠慢,活得張揚快意。

    果然姻緣好壞不能只看表面,關起門來過日子,冷暖自知。

    方苓這一上午先是罵丈夫,後又忙著陪女兒,眼下飯還未吃完,府里的管事嬤嬤已經找過來,在外間廊下站了一排聽候。

    她坐在窗邊,手裡端著碗,一邊吃,一邊隔窗跟外面人交待事宜,倒也兩不耽誤。

    阮老夫人見慣不怪,只一個勁兒給阮柔挾菜,「瞧這小臉兒瘦的,多吃點兒。」

    阮家頗有些產業,這些年交在方苓手裡打理,生生又翻出兩三倍的規模,按阮仕禎五品官的俸祿,在這京城算得上富庶之家。

    一個管事正跟方氏盤上月西院的支出,「……黃花梨嵌綠石插屏一架、老坑岫玉佛像一座、紫竹雕雙鵲筆洗一對,這項支出總計七百八十兩,剛好馬鞍街書齋送來年初一季的進帳八百兩,便全送過去了,剛好抹平。」

    西院就是芳菲齋,每月開支都從方苓手上過,她倒也從不苛刻,通常連零頭都不計,直接撥過去,只松不緊。

    聽著這一筆像是送禮,阮承宇與沈之硯是同年,三甲進士位次中上,如今在布政司使任參議,從四品,官運比阮仕禎這個當爹的強了不少。

    畢竟是阮家的長子嫡孫,阮柔悄悄去瞥祖母,能有這般出息,她老人家自當欣慰。

    誰知老太太面色八風不動,跟沒聽見一樣,放下竹筷,老天拔地站起身,「柔兒吃完了,來給祖母切藥。」

    阮柔當即撂下碗,攙著她往內室去。

    老太太一向對芳菲齋態度冷淡,從前阮柔覺得她是為著阿娘的面子,這會兒卻覺出幾分奇怪。

    沒給她走神的功夫,侍女秋月搬出一匣子茯苓塊,笑眯眯道:「老太太上回說了,還是三姑娘手藝好,茯苓切得又細又勻,磨出來一點渣子都沒有,奴婢今趟又能偷懶了,有勞三姑娘啦。」

    阮柔沖她眨眨眼,「前次秋姑姑說給我做馬蹄糕的,應該說話算話的吧。」

    「哎喲真的是……想占三姑娘點兒便宜,可不容易吶。」秋月掩嘴跟老夫人笑,拍拍手向外走,「行,我這就和面去,多做點拿小瓷瓮裝起來,讓三姑娘帶回去慢慢吃。」

    阮老夫人嫌棄撇嘴,「我原也當她是個人精呢,原來光會窩裡橫,出去是個沒嘴的,不頂用。」

    阮柔偷偷跟秋月扮個鬼臉,從一旁拿過柄小金刀乖乖切藥,不敢回嘴。

    她喜歡回娘家,喜歡家裡這熱熱鬧鬧的氣氛,祖母嘴硬心軟,看著對誰都不大熱情,其實心裡最明白事兒。

    阿娘這麼個倔脾氣,婆媳倆這些年相處下來服服帖帖,是知道老太太不存私心,好話賴話,不中聽卻實用。

    有一等人便是如此,哪怕面上遭些罪,也要心裡活得痛快,阿娘便是如此。

    她嫁給沈之硯,面上看著風光,其實內里情形恰好相反。

    坐在窗邊光線正好,暖風和頤,阮柔一邊切藥,有一搭沒一搭聽著那邊阿娘跟人說話,幾個字隨風送進耳中。

    「這次西北過來的茶葉,咱們用的是金刀商行的路子,果然,比往年成本低了三成。」

    阮柔停住,盯著手裡小小的金刀出神,拼命想要抓住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

    雲珠湊到近前,蹲身小聲問她,「夫人你困不困,要不我幫你切會兒。」

    說著來拿她的小刀,阮柔盯著她的手,驀地想起來了。

    前世棠梨院,那會兒雲珠在替她拆茶餅,也是拿著這樣一把小小金刀,一邊聽呂嬤嬤在旁跟府里的下人閒嘮嗑,說起近日沈之硯跟大理寺辦的走私鹽鐵案,通緝大半年的主犯剛落網,正是金刀商行的東家。

    她記得當時雲珠舞著手上茶刀問,「金刀商行,是這個金刀麼?怎麼起這麼個古怪名字。」

    那下人解釋道:「嗐,聽說先前在西北是走鏢的,人家叫金刀鏢局。」

    當時那樁案子鬧得聲勢浩大,這金刀商行將兩淮的鹽私運到西北,再賣給蒙古人,禁鹽令頒下近十年,大益嚴禁向關外販鹽,這是近些年最大的一筆運販私鹽案。

    尤其他們不光賣鹽,還偷販大量鐵器給韃子,犯的是通敵罪。

    眼下阿娘竟與金刀商行有生意往來,阮柔驚出一身冷汗,感覺摸到一絲前世阮家大禍的脈絡。

    *

    沈之硯一早先去大理寺,嚴爍剛從地牢出來,熬了一宿眼都紅了,卻精神奕奕,見了他上來把住肩咬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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