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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又想了想,昨晚跟姑娘說那事的時候,瞧著她像心裡有數,平靜得很。
這是她一手帶大的姑娘,性子軟和、心地善良,沒什麼心機,平日也不愛算計,頗有點沒心沒肺。
一時連呂嬤嬤自己也想掉眼淚,姑娘到底心裡藏了多大的苦喲,見著老太太哭成這樣。
阮柔不顧不管哭完,這才省過神兒,這麼失態怕是要嚇著老太太,抹了淚彎唇嬉笑。
「哈哈,我嚇唬您玩兒的。小時候您老說,一個金豆子抵得三日光陰,我給您老掉一堆,保佑老太太長命百歲,活到九百九十九。」
「呸,那我不成老妖精了。」阮老夫人抬手給她個腦瓜崩兒,又捧著臉左右瞧瞧,目光精明銳利,「老老實實跟祖母說,你和沈之硯現如今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沒、沒什麼呀,就都……挺好的。」阮柔心下打鼓,說話吞吞吐吐。
所有人都說沈之硯待她體貼和善,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老太太知道她心裡放不下翟天修,始終不肯移情,點著她額頭,話說得一點都不留情面。
「你就造孽吧,再這麼拖下去,待到夫妻間那點情份淡了,我看你往後怎麼在沈家過日子。」
「不成就和離。」
說話的是方苓,聽說女兒到了,她立刻撂下阮仕禎趕過來。
母女間對了個眼色,阿娘的表情頗有些意味深長,阮柔知道,阿娘一向看好她和阿修。
翟天修也有信給方苓,因此一得知他還活著,便連夜讓人把這天大的好消息送上山。
方苓挨著老夫人另一邊坐下,曲起條腿來盤著,手掌支在膝頭,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正正經經迎上老夫人打量來的目光,忽有點打退堂鼓,不由去瞥女兒,意思是:
怎麼樣?說不說?
這一幕前世發生過,但今次阮柔卻沒有那時的堅定,也起了猶豫。
老夫人多精啊,一眼看出這娘兒倆有古怪,耷拉下眼皮哼了一聲。
方苓一個激靈,張口就全交待了,「娘,阿修沒死。」
老太太神情沒動,低著眼不知想什麼,過了半晌才緩緩抬起,已不甚清透的眸中,有鋒芒一閃而過。
「沒死……」蒼老的語調緩緩質問,「那為何現在才遞信兒回來?」
第17章 冷暖自知
◎在夫家壓抑天性過活。◎
「娘,阿修這三年遭了大罪。」方苓面露不忍,「當年賀蘭山那一戰朝廷輸得太慘,他暈死在戰場上,後來被韃子擄回去當了奴隸……」
蒙古人在河套一帶修建防禦工事,擄了大批漢人沒日沒夜做工,翟天修就是其中一個苦力,吃不飽穿不暖,一日只睡一個時辰,幹活時動作稍慢,一頓鞭子、老拳便招呼上來。
他花了整整三年時間,才終於攢夠錢,買通工頭把自己贖出來。
阮柔前世聽著這些時,心裡如翻江倒海,當年那個意氣風發、滿腔壯志的少年,到底被皮鞭和勞作摧折成什麼樣子?
前世今天,她伏在祖母膝上痛哭失聲,替他感到萬般屈辱與不值。
然而後來的翟天修,並非以一個贖身奴隸的身份、拖著病體殘肢歸來,他風光回朝,得朝廷大力嘉獎,封五品忠武將軍。
阮柔想起前世與翟天修的幾次會面,聽他戲謔玩笑的口吻,講起當奴隸時的狼狽,朗聲笑說韃子疲軟沒骨頭,鞭子打人一點都不疼。
以及淡然平靜,簡略說了一點他如何從蒙古人那裡盜取情報。
他說這些經歷時,像是在說旁人。
阮柔聽來,便也覺得很遙遠,像那些苦難都與他無關,然而烙印在他身上的傷與痛,終身無法磨滅。
她滿心惋惜、憐憫,想儘自己最大的努力,替他彌補回一點點遺憾。
即使在阮家一夕間遭受滅頂之災,爹爹這種不涉黨爭、誰也礙不著的小官兒,沾上通敵叛國的大罪時,她都沒去質疑過——
翟天修一個從蒙古逃回來的人,與她家發生的一切,可有關連?
「柔兒,你怎麼想的?」阮老夫人看看一直愣神的阮柔,對她聽著這些並沒有太激動,感到一絲滿意。
方苓也投來擔憂,時過境遷,女兒已嫁作他人婦,翟天修歸來想必也是一身傷痛、窮困潦倒,本該是天作之合的一對兒,誰想造化弄人,成了眼下這番局面。
「修表哥遭此大難,咱們做親戚的,該幫扶,自然還是要幫。」
阮柔斂眉低目,語氣平靜地說道。
這話中規中矩,亦是她目前的打算,暫時穩住不動,不偏不倚,不再像前世那樣,因為傾向翟天修而亂了分寸。
祖母和阿娘同時鬆了口氣,阮老夫人欣慰點頭,「柔兒長大了,懂得一動不如一靜的道理。」
女兒能這麼明白,出乎方苓的意料,高興之餘,又略有遺憾。
阮柔看著兩人,至於之後的打算,她肯定還是要跟沈之硯和離的,一日不脫離他的掌控,她下半輩子都不會有真正的安穩日子。
只是,這要等到把阮家的事弄明白,徹底擺脫危機後,才可籌謀。
在祖母這裡陪著說話兒,不知不覺便到了中午,下人擺上膳,老太太問了聲:「仕禎呢?」
方苓面上升起些尷尬,咧嘴一笑,「這會兒大概在書房。」
老太太一揮手,「別管他,咱們娘兒仨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