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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一雙杏眸眨了又眨,長睫忽閃得小扇子一樣,不停掀動。
「你……你、你怎會知道……這件事的?」
阮柔太驚訝了,要不是他說,她都幾乎想不起來。
舞弊案那年,她才六歲還是七歲來著,當時家裡急得人仰馬翻,母親和祖母在外求告無門,只剩下在家抱著哭。
小阮柔當時就一個人跑出門,她生得玉雪可愛,人人見了這麼個嬌嬌嫩嫩的小姑娘,脆生生地禮貌問路,都會好言指點,更有好心人將她送到了大理寺。
她當時就蹲在天牢門口,獄卒來趕也不走,一臉正義凜然,大聲對過往行人說著這句話,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我爹爹是冤枉的。聖上英明神武、明察秋毫,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會放過懲治一個惡人,我就在這兒等著,聖上一定會把爹爹放出來。我爹爹是冤枉的……」
彼時的沈之硯已搬離伯爵府,就住在大理寺後面的街上,當日出門買書,恰好見著這一幕。
他無法想像,這個小女孩的內心有多麼強大。
被人冤枉時不會偏激憤懣、不會躲在角落裡獨自舔傷口,而是跑到人群中,就在太陽底下,大聲辯解。
把冤屈告訴所有人,並全心全意地相信,冤枉了她的人會認清真相,還她清白。
她有一顆光明磊落的心,若是母親也能像她這樣,那該多好。
「是呀,我當時就見過你。」沈之硯抬起左手,輕輕將她扯過來一點,伏低身,溫柔地將人擁進懷裡。
「印象深刻至極。」
阮柔頭靠在他肩上,心底的訝然一點點平靜下來,像寒冬臘月喝下一壺冷酒,暖不得腸肚,反需要五臟六肺去焐熱它。
她從來不知,自己和沈之硯,還有這麼久遠的淵源。
「你當日那番話被溫大人聽見,進宮呈與陛下。」
沈之硯指尖磨捻她細膩的耳垂,輕聲說道:「陛下聽後龍顏大悅,否則你以為,當年那件舞弊案怎會辦得如此迅速,條清理晰,不因矯枉過正而諸多牽連。」
「真的麼?」阮柔不禁從他肩上抬起頭來,仰望他輪廓清冷的下頜,她眼睫眨動時,甚至能掃到他的臉。
她驚覺這距離過於親密無間,在這樣光天化日之下、清醒的……穿著衣裳的時候,她從沒有與沈之硯這樣緊緊依偎過,下意識手上用了點力,將他推離開來。
她坐直身子,手不自然地去摸耳朵,他觸碰過的地方微微發燙。
沈之硯輕笑,向後靠回椅背,點頭稱是:「嗯,都是你的功勞。」
馬車停駐,阮家到了,他坐著沒動,「前幾日得了些上好的雨前龍井,記得父親愛喝,回頭我叫人送過來。」
「好。」阮柔應了聲,見他再無交待,知道吏考的事,他是不打算插手了,心下雖有些失望,卻也在意料之中,點點頭,「那妾身進去了,您路上小心些,還有手上的傷,記著別沾水。」
該溫順的她還得繼續,別說眼下他還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便是阮家,在堂堂刑部侍郎的手底下,稍不注意,便會粉身碎骨。
聖恩靠不住,不定哪天就煙消雲散,郎心亦如是。
阮柔下車,呂嬤嬤和雲珠跟在後面,從大門進去時,母親身邊的宋嬤嬤正從里快步趕來,笑容可掬迎上前。
「三姑娘這麼快就到了,我還想著得再要一會兒呢。」
阮柔燦然而笑,喊了聲宋嬤嬤,「阿娘呢?爹爹今兒在家吧?」
「在呢。」宋嬤嬤跟她擠眉弄眼,「可不,夫人早起又跟他嗆了句嘴,老爺這會兒正陪罪呢。」
阮柔止不住翻個白眼,連帶呂嬤嬤雲珠,三人一同笑起來。
阮仕禎當年文才斐然,春闈一舉得中探花,為人灑脫快意,是京城士子中的冉冉新星。
本該官運亨通扶搖直上,卻因娶了明閣老的女兒,而至仕途晦暗、斷送前程。
那時先帝尚在,明閣老以貪墨弄權等數樁大罪被趕下台,斬首抄家、誅族流放,一代名士慘澹收場。
但在清流眼中,明閣老才高德重、經綸濟世,乃大益朝的國之柱石,不過是功高震主、遭帝王忌憚罷了。
因此上,阮仕禎不避禍殃,敢於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替明家保留下一線血脈,私底下文人士子,哪個提起他不是豎起大拇指,夸一句仗義有擔當。
這是起初外界的說法,其實在迎娶明家長女的前一日,阮仕禎先娶的是阮柔的母親方氏。
阮仕禎不僅僅是明閣老的得意門生,當年阮柔的祖父還欠著明閣老一樁救命之情,生恩如再造,阮老夫人親自拍板,強命兒子降妻為妾,改納明家女。
方苓的新婚之夜,先進洞房的不是丈夫,而是婆婆,老夫人並未說過多哀求的話,只是握著她的手,老淚縱橫道了句:
「過日子,里子重要,還是面子重要,你自己選吧。」
第16章 失聲痛哭
◎「不成就和離。」◎
方苓出身不高,族中幾代經商,到她父親這代才捐了個不大不小的官職,本也般配不上阮仕禎這樣才華橫逸的探花郎。
當初是阮老夫人一眼相中的她,覺得她為人通透大氣,娶妻求賢,阮家門楣也不高,她並不想叫兒子憑才攀高枝。
阮仕禎和方苓初初相看,先是兩不對眼,好似針尖對麥芒,後來卻又不知為何,王八看綠豆一般,活生生又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