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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沈之硯外表看起來,是位皎潔如月的濁世翩翩佳公子,甚至帶點清冷的氣質,但其實口味偏重,尤其嗜辣。
不過他在外宴飲從來不碰,只在棠梨院,才會依著口味挑選吃食。
她殷勤布菜,半晌才後知後覺看向沈之硯,唇瓣輕抿,「哦,您說想吃荸薺糕的……」
「剛還是呂嬤嬤提醒我,荸薺寒涼,您今日……還是不吃了吧。」她笑盈盈挾了一塊紅豆糕到他碟里,「今日大廚房送了些新曬的紅豆過來,制了這糕,您嘗嘗可還夠甜?」
紅豆磨粉調餡頗費時辰,這麼點時間,自不是她親自下廚做出來的。
沈之硯心裡空落落的,視線自她嬌美的臉龐掠過,凝注窗外黑漆漆的夜色。
就像一個人奮力對抗下墜,懷著滿心希翼攀至彼岸,這才發現,彼岸——不過是另一潭更大更深的泥沼。
分明一個時辰前,她還心懷感激照料周全、滿口答應給他做吃食,眼下切切叮嚀、關懷備至,拿一桌子廚娘做出來的東西,巧言令色糊弄他。
沈之硯收回目光,面色平靜挾起紅豆糕咬了一口,微微點頭,「吃飯吧。」
阮柔低著頭,手裡的勺子緩緩攪動粥碗,桌子底下,足尖緊張得摳地。
設計她遇險,再施以營救,三年的枕邊人令她感到如此陌生,先前的感激此時想來真真可笑。
她的心也空落落的,空出的這一塊,順勢被猜忌占據回填。
面對沈之硯,阮柔丁點不敢掉以輕心。
前世被囚禁的那一月曆歷在目,讓她無法將之當成一場——僅僅是帶有警示意味的夢。
他是儒雅端方的狀元郎,亦是城府深沉、心思縝密的刑部侍郎,而此刻在阮柔心中,沈之硯不吝於一匹披著精美人皮的豺狼。
食不言,兩人靜靜用飯,房中只有羹匙偶爾觸碰碗碟的輕響。
膳罷,沈之硯先她離座,步履緩緩,踱至架旁拿了本書,到窗下羅漢床坐著,低頭翻閱。
阮柔捧了清茶過去,輕輕擱在小几上,立在一旁等候。
沈之硯翻過一頁書,這才抬頭看她,含笑問:「怎麼了?」
阮柔回應一笑,「母親那邊,可有說什麼?」
「沒有。」沈之硯頓了頓,「你不必放在心上。」
哦,阮柔無聲應了句,退到妝檯那邊去坐下。
裴四姑娘的事,這府里連下人都已知曉,沈老夫人今晚肯定跟他提過,他此刻避而不談,是怕今日李代桃僵之計敗露,還是因將要停妻另娶而心虛?
阮柔不得而知。
如何弄清前世阮家的禍源,她如今尚無頭緒,眼下尋思著,怎生尋個藉口明日回趟家,問問爹娘才好。
阮柔正自走神,那邊沈之硯擱下書,起身往內間走,她趕緊跟上。
都忘了,這裡還有個重傷患。
平日若沈之硯晚上來她這正房過夜,飯後兩人總會在羅漢床前對坐一陣,他看書,她則拾掇些繡活兒,有一搭沒一搭閒聊。
如今他傷了手,還吃著藥,夜裡自然不可能回書房睡,歇在這裡也方便她照料。
「您、今晚就睡這兒吧。」
話出口又覺多餘,她忙補了句,「可要沐浴?」
這就更難了,劉太醫特意交待過,膝上的傷雖無破口,但為免藥性相衝,消腫之前不宜熱敷。
沈之硯愛潔,每日睡前必要沐浴,今日與匪賊那番折騰下,染了一身血是都擦乾淨了,但也不可能不洗就睡。
另就是,那隻右手鐵定不能沾水,待會兒是不是……要她進去幫忙?
腦子裡亂作一團,阮柔手足無措攙住他的胳膊,這才發覺觸手滾燙。
「您這是……」
沈之硯腳下一個趔趄,身體重重向下一沉,險些整個人栽倒。
「我……頭有些暈,怕是起熱了。」
他嗓音暗啞,勉強撐著她的肩頭站穩,阮柔差不多使出吃奶的勁兒,才堪堪抵住他的身體。
沈之硯生得玉樹臨風,身量頗長,阮柔在女子中不算矮了,也就約摸到他鎖骨的位置,他人看著清瘦,實際胸腹結實,腰背緊緻,臂膊上有線條纖長的肌肉。
這會兒全身重量壓在她身上,倒比平日黑了燈在榻上時,還要讓她透不過氣來。
扶他在榻上躺好,阮柔這才驚訝發現,右手的紗布早已被血跡浸得濕透。
吃飯的時候那隻手一直垂在桌下,她沒留神,後來他看書時,她心裡走著神,更是沒注意。
想必是回來之前傷口就裂開了。
沈之硯靠著軟枕微微偏過頭去,雙目緊闔,面色蒼白如紙,一雙秀氣的柳葉眉深深顰起,顯得憔悴不堪。
阮柔冷冷瞧去,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前世呂嬤嬤病中的臉,她扯了扯榻前鈴繩,喚人進來幫忙,拆開他手上的紗布,血早就凝住。
清理過後,重新上藥裹好,雲珠端了晚間的湯藥上來,今日劉太醫便說過,夜裡應該會發熱,這藥也有退熱之效。
藥喝下去不久,察覺沈之硯呼吸漸趨平穩,頭上仍是燙手。
阮柔從水盆擰了巾子,給他輕輕擦拭額角,略作遲疑,還是鬆了他衣襟,將領子敞開些,溫熱布巾探進去揩拭。
沈之硯忽地抬手摁住胸前柔荑,灼熱的溫度和兇狠的力道,像是要把她的手直接塞進胸腔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