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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沈之硯的生母小安氏為續弦,是原先伯夫人娘家庶妹,嫡姐難產而死,為照料遺下的外甥而嫁。
丈夫日夜思念亡妻,這般情深義重,卻分不得半點給小安氏,僅把她當替身。
即便如此,小安氏仍是巴心巴肺照料丈夫,視姐姐留下的孩子為己出,一年後生下沈之硯,亦是萬事以長子為先,以期換來丈夫的一點恩愛。
直到沈家長子意外墜馬身亡,忠勤伯疼失愛子,至愛留存於世的最後一點血脈也已棄他而去,終是大病一場,鬱鬱而終。
彼時沈家失了爵位,家主病逝,伯爵府便也無權居住,小安氏帶著年僅十歲的沈之硯搬到西城,在下等人出沒的四九巷憑了座小院,寡母艱難度日。
直到沈之硯入國子監,繼而高中,才終於有能力將這座舊日府邸以官價贖回,與他們母子一同搬進來的,還有他大伯一家。
馬車行至正門,阮柔扶著沈之硯下車,抬頭仰望高大門楣,烏木漆金牌匾上,如今只得沈府二字,昔日光輝不現。
她百感叢生,前後兩世的經歷,叫她隱隱生出一種,無論如何也逃不出沈之硯掌控的錯覺。
沈之硯的大伯去年過世,膝下一子兩女,沈家大小姐在老家便已嫁人,並未跟來京城,次女沈幼舒即將及笄。
堂兄沈之庵如今在戶部捐了個六品主事,府中中饋由堂嫂姚氏暫理,此時早得了小廝提前通報,得知沈之硯受傷,正在門前等候。
因著沈之硯是這一府當之無愧的頂樑柱,兼之身在三法司,再是行事溫良,亦有一身官威赫赫。
姚氏一向對之十分敬重,聽說他傷了腿,甚至已備好一架輪椅,見著人從馬車上下來,一迭聲招呼小廝推至近前。
「劉太醫已經請來了,就在棠梨院候著呢。」
她形止關切,上下打量一通,下死眼在那隻傷了的右手上盯了幾下。
「之硯,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有道是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一個讀書人,怎可親身與匪徒搏鬥。」
沈之硯溫文一笑,「無妨,只是一點小傷,有勞嫂嫂掛懷。」
「遇劫匪這麼大的事……」姚氏一頓,掃向阮柔的眼風便藏了犀利,儘量和緩嗓音說道:
「弟妹就是心誠,每年大老遠去青台山進香,那地兒偏得緊,近來聽說出過好幾起劫財傷命的案子,你要是真出點事兒,叫之硯如何安心?」
顯然,她已經把來龍去脈搞得十分清楚,沈之硯豁出性命與前程,只為從山匪手中救下阮柔,她自己倒連一點油皮都沒破。
這頂樑柱要是倒了,往後一大家子靠誰去?
阮柔早習慣她的冷嘲熱諷,以及當著沈之硯一套,背地裡又一套的作風,並未接話,只道:「既是太醫到了,便快些進去吧。」
沈之硯微微沉了臉,話語仍是客氣,看了眼杵在邊上的輪椅,「嫂嫂有心,我走得動,不必這個。」
說著,也不要白松扶,一手搭在阮柔肩頭,低頭柔聲道了句,「走吧。」
姚氏在後神情一僵,懊悔又沒忍住嘴,她這堂弟護阮氏護得賊緊,見不得下人對她半分不敬,尋常在他面前,姚氏都十分注意分寸。
她振作起精神,三兩步趕上前面的大隊人馬,殷勤地張羅下人預備藥材、備食備水,指使得眾人團團轉。
其實她與阮柔本沒什麼深仇大怨,要說根兒上的矛盾,便是這掌家的中饋之權。
阮柔嫁入沈家,才該是打理一府事務的女主人,而非沈之硯發達後,才從老家蹭上門的旁系。
但她一進門,姚氏便看出沈老夫人對這個兒媳不中意,因此雖是主動提出移權,言辭間卻句句擔憂,生怕新婦初來乍到,多有對老夫人的日常不熟、照應不周之類。
因此沈老夫人當即發話,仍由姚氏料理家務,沈之硯便補充了句,待阮氏誕下孩子,這中饋再移不遲。
誰想一等便是三年,姚氏明里暗裡,不知說了多少母雞不下蛋之類的難聽話,實際卻高興得很,巴不得阮柔一輩子生不出孩子,她便可牢牢握權在手。
三年無所出,半年前沈之硯又給阮氏撐腰,此時沈老夫人也沒話反駁,姚氏這侄媳婦去壽安堂哭了半宿無果,只能殺雞抹脖子般,等著不定哪天,這肥差就要易手。
「弟妹,昨兒我娘家剛送來一批海貨,那螃蟹啊,那麼大個兒,鮮美得緊。」
姚氏走在邊上,誇張地兩隻手比劃一下,「我專門給你留了兩簍,加點姜上鍋一蒸,那滋味……保准你愛吃,已經叫人送到你院裡了。」
「多謝堂嫂。」阮柔只得回應笑臉,「您真是有心,還記著我愛吃水產。」
是很有心呢,阮柔愛吃魚,卻碰不得螃蟹,去年中秋家宴上,礙於老夫人在場,她不得己吃了半夾子蟹肉,當時臉上就發了紅,回來夜裡出了一身疹子。
恰是那日沈之硯去鄰縣公幹,不在府上,回來後她也沒說這事。
姚氏知她吃不得的東西,特地挑著在沈之硯面前獻好,便是看著阮柔好性,恃寵卻不怎麼生驕,背地裡從不跟沈之硯告狀。
倒是沈之硯此時微微側頭,提醒道:「先前還說你氣虛,蟹類寒涼,多吃不宜。」
「知道了。」阮柔溫順應聲,這裡有個人流了足足兩大碗血,急著回去診治,姚氏也是,再珍稀的海貨,也不必緊著這會兒顯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