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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哦,教人耕荒,生火造飯?誒你瞧,皇帝還教人逮螞蚱呢。」
「不是螞蚱,那是伯益教導農人捕蝗。」
阮柔很有耐心,又跟她講了講三皇五帝與皇帝的區別,邊上的嬤嬤臉色愈發繃不住,上前躬身一禮,溫聲道:
「這位夫人是來進香的吧?」
這是逐客了,阮柔聞弦知意,再與女子談笑兩句,告辭離開。
從頭到尾,這些僕從並未上前介紹主人身份,這點有些奇怪。
大抵只是偶爾來京探親的女眷,並不願過多結識,阮柔搖搖頭,不甚在意。
上過香,出到殿外,便見沈之硯負手立在影壁前,此刻注目望來,清晨的陽光柔和映在他眉眼上,愈顯溫潤儒雅。
前世他食言而肥,將她囚鎖莊院,饑寒交迫後,還要一杯鴆酒斷送她的性命,這般心狠手辣,似乎與眼前這個翩翩君子毫不相干,僅僅是她的一場噩夢而已。
阮柔的手縮在袖中,無名指來回摩挲掌紋,給自己鼓氣,行至他面前,抬頭盈盈一笑。
沈之硯微笑不語,兩人一同轉身向山門外行去。
「夫君,我可有跟你提過,兒時舅家有門遠房表親,姓翟……」
作者有話說:
女鵝:別瘋,提前給你打預防針。
第4章 遇到山匪
◎「殺車夫,驚馬。」◎
跟在後面的白松神情一動,暗道,夫人和主子還真是心有靈犀,剛說要查這人,原來竟是夫人的表親。
得來全不費功夫,連忙側耳靜聽。
「那位表兄曾在我家住過幾年。」
阮柔和緩輕盈地說著,微微側頭,眼角餘光關注沈之硯的臉色,「後來他回了延綏邊鎮,三年前賀蘭山一役……命喪陣前。」
她駐足不前,一隻手扶住他的小臂,直視沈之硯的側臉,略帶遺憾輕聲嘆息,「到如今,阿娘還時不常念叨起他,我有時想來,甚覺世事無常,天妒英才。」
即便她緊緊盯著沈之硯的臉,亦不會看出,那金玉之質在更深的層面上,宛如寸寸皸裂的瓷器,蛛網般的裂痕迅速蔓延開來。
陰鷙與偏激瘋狂叫囂,爭先恐後從裂隙中蜂擁而出,奈何無法突破最後一層表相,只能發出憤激而無聲的嘶吼。
「哦……真是太遺憾了。」
沈之硯慢慢轉過頭,五官規整不曾位移,皮肉之上,表情分毫不錯,帶著幾分惋惜和憐憫,掌心在她手背覆了覆,繼而牽著她繼續前行,語氣平靜淡然:
「人死不能復生,多思無益。」
阮柔的手在那大掌下略一掙動,他五指一緊,回頭望來。
「我、有些熱,近來總出手汗。」在他的桎梏下,她蜷縮指尖,笑了一下。
「是有點兒涼。」沈之硯翻過手,她的手心柔白細嫩、紋線分明,浸著津津汗液,挽過衣袖慢慢替她揩拭,體貼地柔聲絮叨:
「一到夏天你便氣虛,回去記得叫呂嬤嬤熬些補湯,天兒雖熱了,這山上到底陰涼,小心寒氣侵體,回頭小日子到了又要難受。」
他低垂眉眼,認真替她擦手,阮柔的目光肆無忌憚落在他的側臉上。
阮家的事,她不願毫無憑據猜疑他,重來一次,事關至親生死,她不會再像前世那般,不加思量輕易做出任何決定。
她知道,接下來半年,行的每一步都需謹慎,當下主動說出翟天修的存在,是不想因隱瞞增深誤會,亦不失為一種試探。
心中做出這個決定時,深覺如履薄冰,眼下瞧著他溫潤可親的眉眼,她覺得還可進一步嘗試。
「若是……」
兩人雙手交握,阮柔回首迎著朝陽,望向通明殿高高的檐角,挾著一抹輕鬆的嚮往,「哪天他忽然回來了,沒死……阿娘肯定高興得不得了。」
沈之硯掛在唇邊的笑紋,生出一絲微不可察的扭曲,皸裂的面具,再也擋不住瘋狂的叫囂。
阮柔的馬車停在山門外,沈之硯扶著她上去,「剛想起來,主持說要送我張帖,尊者贈,辭之不恭,我還是回去拿上吧。」
他略帶無奈地朝她溫笑,「我騎馬來的,腳程快,待會兒就趕上來。」
馬車轆轆而去,在山間小路上行至拐角,轉了個彎消失不見,沈之硯緩步踱至崖邊,望向下方盤桓的山道。
過了片刻,馬車出現在彎道上。
沈之硯面無表情盯著那車,漆眸冷沉無光。
還在盼著他死而復生麼?
他冷冷收回目光,眼帘下垂,默了半晌,叫過白松至旁,低低吩咐幾句。
主僕二人同樣的面無表情,只白松心裡在翻騰,下意識回望通明殿。
白松跟著沈之硯已有八年,是留在他身邊時間最長的暗衛,任何時候只須聽命行事,絕不多問,是他唯一信奉的準則。
「屬下遵命。」
牽過馬匹,白松默默立在一旁,主持根本沒送什麼字帖,他心裡有點忐忑,等待主子接下來的行事。
沈之硯望了眼停在不遠處的幾輛裴府馬車,翠帷華蓋的頭車處,一個車夫正蹲在車輪前查看。
回頭瞥向白松,後者回了個確定的眼神,雖然他並不明白,裴相是大人的老師,為何要他對裴府女眷的車駕動手腳。
沈之硯接過韁繩,牽馬行至崖側平台,靜靜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