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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你手腕粗細我早就心中有數,繩結編出來長短剛好,你看,哪有勒到肉,這麼著緊一點兒,不然哪天滑脫了,掉在府里倒還能命人仔細著尋,若掉在外頭找不回來,豈不遺憾。」
這番話看似無心,在阮柔聽來,卻是十足的威脅意味,下意識挺直脊背。
那隻修長的手掌下移,來到她不盈一握的腰肢,長臂輕舒,似圈非圈,將將貼著衫子環住。
這般試探是他一貫的做法,得了她允準的暗示,才會更進一步。
從前沈之硯始終認為,他的小妻子靦腆羞澀,對那種事多有牴觸,新他慢慢哄了一個來月,才正式圓房。
她比他小著五六歲,他願意寵著她,相信時光漫長,總有一天,她會向他敞開心扉。
縝密如他,從未試想過這樣一種可能——她的心裡有別人。
那截柳腰輕輕一扭,朝外避了避。
「你怕我?」
這句話脫口而出,沈之硯當即後悔。
他何時說過這種蠢話,顯然,昨夜的夢終是令他亂了陣腳。
「之硯……」阮柔掌心微蜷,乖順地探指勾了勾他袖口,「佛寺重地,錯了禮數,對佛祖不敬的。」
向東的窗口,此刻一抹朝陽透出雲層,投在這對夫妻身上,隔著光影,對方的面目似幻似真,有了一瞬的恍惚。
淡紅的晨光背後,阮柔看見沈之硯柔和的微笑,帶著一點點慣常的寵溺,「好好,就你規矩多。」
他退開一步,雙手負於身後,清潤面龐流露一絲玩笑意味,「沈某讀聖賢書,不信鬼神之說,但夫人有命,不敢不從。」
這般神情令人如沐春風,阮柔繃緊的心弦卻難以放鬆,抿了抿唇,「這麼著,夫君怕是不會陪我去前殿進香了吧?」
大袖掩藏下的手動了動,腕上緊緊的束縛感搞得她不自在,他不信鬼神,還給她帶這勞什子護身佛珠?
「我就不去了。」沈之硯語氣,「剛主持說,寺里新到一批碑帖,我去看看,待你完事了咱們就回去。」
阮柔送他至門口,倚著門廊目送那道如松背影,直到完全消失,身子才漸漸鬆弛下來。
一隻手探進外衫摸到後腰處,當時雲珠門得開太快,情急之下,她只能先將信掖在裙帶上。
這會兒拿出來一看,信封已被冷汗浸得濕淋淋,拆開時手仍有些哆嗦,小心翼翼從里抽出一張泛黃的舊棉紙,其上字跡銀鉤鐵劃,風格剛毅一如往昔。
看著那些被汗液洇得模糊的字跡,阮柔禁不住再次淚濕雙目。
但她並未如前世那般,將之視如珍寶貼身收藏,而是迅速收攏雙掌,棉紙沾水變得柔軟,被團作一團,頃刻揉成碎末。
重活一世,她又回到沈之硯身邊,還是他的妻,之後的日子勢必如履薄冰,而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如何令阮家和自己脫險上。
至於阿修的歸來,與隨後阮家發生的一切,有無因果關連,還是她自身、抑或沈之硯,才是那根導火索,所有的所有,還須抽絲剝繭,從長計議。
和雲珠走在去前殿的路上,阮柔問:「昨兒夜裡阿娘派福伯送信,可還有說些什麼?」
「沒有。」雲珠搖了搖頭,又納罕看看她,「來的不是福伯啊,他去付家送藥了。哦,我都忘了告訴您,說是小圓兒出疹子,姑奶奶急得不行,叫人回來找太夫人要桑蟲膏來著。」
阮柔眉心一跳,「我記得小圓兒……兩歲那年出過花了呀。」
雲珠「嗐」了一聲笑道:「您沒記錯,是出過了,這次就是尋常的紅疹,只不過長了兩顆在臉蛋上,姑奶奶擔心留印子,往後長成個丑閨女。」
阮柔被逗得一樂,在她身上拍一下,「你才丑姑娘,不許這麼說我們小圓兒。」
小圓兒是姐姐的頭生女,出生兩年後,阮桑終於如願誕下男嬰,便有些顧不上這個女兒。
阮柔心疼她,但凡得著好吃好玩的,都要派人送一份去付家。
「要什麼桑蟲膏……」阮柔輕哼了聲,忍不住莞爾,「她自個兒可不就是條桑蟲。」
雲珠跟著笑,她們姑娘從小和姐姐吵鬧著長大,姐妹情分卻是打不壞吵不散的,「夫人最疼小圓兒了,您這麼喜歡孩子,何不早些生一……」
她驀地住口,在夫人這裡是個禁忌話題,一時沒忍住嘴快,忙在臉上輕輕拍了拍,「雲珠你個笨嘴。」
阮柔回頭朝她一笑,剛要開口,這時兩人正沿迴廊行至大殿盡頭,轉彎拐角處冷不丁冒出個人,兩邊迎面撞個滿懷。
阮柔躲避不及,低低驚呼一聲。
來人反應奇快,抬手格擋,隨後重重向外一揮。
阮柔猝不及防,被這股勁風掃著向後仰去。
男子輕咦一聲,豎掌變爪,指頭將將一勾,拎住她領子往回拽了一把。
這邊阮柔已被雲珠扶住,後者一見那隻勾住她家夫人衫領的爪子,頓時喝道:「好你個登徒子,還不鬆手?」
光說不夠,還上手一巴掌拍去。
那人自不會被她打中,驀地縮回了手,側目向阮柔上下一打量,抱了個拳,「是某莽撞了,勿怪。」
說罷,側身自阮柔與牆邊的縫隙一穿而過,步履匆匆離去。
這一幕,身在不遠處閣樓上的沈之硯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