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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23:07 作者: 柏盈掬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

    雲珠大喊著衝進院子,阮柔心下一驚,先回頭看了眼榻上正昏睡的呂嬤嬤,快步走出房門,回手掩住。

    一門之隔,料峭寒風刺骨襲來,凍得她牙關打顫,連忙雙手抱肩搓了幾下,就見雲珠滿臉是淚奔上來。

    「夫人,阮家……被抄了。」

    阮柔一陣天旋地轉,踉蹌著抓住雲珠的手,聲音凌亂得不成樣子。

    「怎、怎麼回事?為何會……爹爹呢,阿娘怎麼說……你快告訴我,雲珠,你快說啊,他們到底怎麼樣了?」

    「老爺被大理寺帶走了。」雲珠拼命抹淚,臉上被風吹得皸裂開口子,泛著不正常的紅暈,又是汗又是淚,辣得生疼。

    「我聽街上的人說,犯的是……通敵罪,家裡四門都封起來了,有官兵守著,我進不去,沒見著夫人。」

    她喘定口氣,又道:「後來我去了趟將軍府……」

    阮柔眼中閃過希翼,「怎麼樣?」

    「沒……」雲珠搖頭,「沒見著翟少爺,門上說他往西北公幹去了,不知哪天回。」

    阮柔緊攥著她,兩雙同樣冰冷到麻木的手毫無溫度,難以溫暖彼此。

    她靠著牆,緩緩縮坐在地,幾番張口卻說不出話,實在難以啟齒,只焦急的目光緊緊望著她。

    「沈家我也去了。」雲珠知她想問什麼,依舊是滿臉沮喪,「我到後門找了買菜的劉婆子問的,老爺這些天不在府里……」

    阮柔手臂裹住膝頭,把臉埋進去。

    裴相重提聯姻,沈之硯這會兒說不定正在裴府,商談迎娶裴四姑娘的事,怎會管得了她家的閒事。

    不,不是這樣。

    阮柔一個激靈,如墜冰窟。

    事情哪來得這麼巧,沈之硯一向對爹爹成見頗深,別說幫忙的情分,只怕……

    她的父親阮仕禎少年成名,當年本也是京城屈指可數的天縱英才,卻性子散漫無甚野心,之後仕途平平,仗著與聖上的私交,在吏部任了個閒職,是個安分守己、笑口常開的老好人。

    這麼個常年不出京城的小官兒,會與蒙古韃子勾結?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想起那天沈之硯揚長而去的背影,阮柔一陣毛骨悚然。

    沈之硯恨她!想要她死,要她全家都死!

    「讓我搭車的程大哥是個好人,答應明日一早再替我進城跑一趟。」

    雲珠無措地抱住阮柔,「夫人,咱們再等等,說不定老爺很快就被放出來了,沒事的,阮家一定不會有事的。」

    這天夜裡開始下雪,窗外漫天飛白,屋裡更冷了。

    阮柔把矮几挪到榻旁,趁呂嬤嬤醒來瞧著精神尚好,盤腿坐上榻,捧了粥碗,一勺一勺舀著餵給她。

    老人家枯瘦的臉上目光清明,瞧著竟有點迴光返照的意思,下午的事阮柔瞞著沒叫她知,然而經老了事的人,自有種年輕人無法理解的感知力。

    「姑娘這些日子瘦得厲害,瞧這頭髮都枯了。」呂嬤嬤眯起眼,狐疑看她哭紅的眼角。

    「雲珠呢?」

    「哦,她說屋裡藥味重,難聞,自個兒在廚房裡吃了,那兒暖和,咱不管她。」

    實際是雲珠哭得眼都腫了,她又是個心直口快的,阮柔擔心露破綻,不敢叫她進來。

    這時她彎唇柔柔地笑,哄孩子一樣哄著奶娘,「來,乖……嬤嬤再吃一口。」

    「姑娘吶。」呂嬤嬤順從吃了,溫熱掌心覆在她膝上,像從前一樣寵溺地摩挲,「別跟姑爺和離吧,好好過日子。」

    阮柔不語,只笑笑。

    「老太太過世前那會兒,還找我去說過,讓我再好生勸勸你……是嬤嬤沒用,什麼都幫不了你。」

    蒼老的語調令阮柔倏地淚目,那個堅強了一輩子的老人,彌留前看她的眼神充滿哀傷,無聲企求她。

    「別和離,好好跟之硯過日子。」

    「會好的,都會好起來的。」呂嬤嬤像是看出來什麼,苦口婆心勸說,「回頭你跟姑爺再好好說說,他那麼和善的人,一定會回心轉意的。」

    阮柔咽下淚,眨眼笑著點頭,「好,等他下次來,我就跟他說。」

    沈之硯為人和善,寬厚大度,人人都這麼說。

    成親三年,婆母冷待、妯娌排擠,是他一力回護,她感激他,感恩戴德,心甘情願在日常上仔細照拂他。

    但她知道,那不是愛。

    愛,該是熱烈的情緒。

    面對沈之硯的平靜溫和,她的回應恰如其份,不失為一個賢良妻室,他們夫妻間,更像君子之交,淡然如水。

    當年收到阿修戰死邊關的消息,阮柔便將自己那顆熱烈的心盡數燃成了灰燼。

    接下來,聽從家人的勸告議親,她像個行屍走肉,將終身大事交由天定。

    拋繡球那日,她完全不知恰逢殿試放榜,繡球砸中騎著高頭大馬、紅花披掛盛大遊街的狀元郎。

    京城將此譽為一樁佳話,聖上聽聞後很是開懷,當日便召父親進宮賜了婚。

    陰差陽錯的兩人湊作一對,阮柔心中是愧疚的,她自知捧不出一顆真心給沈之硯,新婚那晚,哭得肝腸寸斷。

    誰想天意給她挑得這個郎君,稟性良善、涵養極好,從不勉強她為難她,三年來,兩人相敬如賓,在外舉案齊眉,私下裡也從未紅過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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