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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不、不……」賀蘭敏青絲華發參半,只望向謝瓊琚,重複一個「不」字。
「徐良,怎還不動手?」賀蘭敕回神,見尚在不遠處的將領,巍巍如一座石砌的雕塑,巋然不動。
他要囚了這妖后,養她在深宮,
做脅迫賀蘭澤的人質,亦做他穿心的利刃。
待他來日攻城時,便將她掛於城樓,先毀他心防。
贏一場心戰,再論兵甲殺伐。
「徐良!」賀蘭敕又呵斥一聲,卻是微微變了臉色。這心腹的將領,一心栽培的良婿,今日怎聽不到自己的號令……
「司空,他不會應你的。」對面孤身站立的女子開口,目光從賀蘭敏身上移向賀蘭敕處,「他只會應孤。」
謝瓊琚話語落,又起,「徐將軍。」
「末將在!」如山靜默的兒郎聲如洪鐘。
「給孤將這群眼裡無君無父的亂臣賊子就地收押。」
「末將領命。」
一瞬間,只聞抽刀拔劍的出鞘聲,帶出真正寒芒明晃晃的光,刀劍揚起落下,齊齊駕在十數賀蘭氏將領脖頸上,逼回他們將將回神欲要拔刀的手。
而他們身後,原本由徐良統領的數前守衛軍齊齊站到了皇后的身前,只在中間留出一條道,讓皇后走出。
謝瓊琚看左右被押下跪首的賀蘭氏後輩子嗣,看東側里徐良帶心腹親手囚住的賀蘭氏兄弟,看無力倒地的老嫗,從始至只念著一個「不」字。
徐良,才是賀蘭澤走時真正留給她的一亦是把刀。
亦是多年前,插入賀蘭氏心臟的一把刀。
賀蘭敕看著面前的賢婿,頓悟。
當年娶她女兒的阿七,明明白白是公孫纓的侍衛,賀蘭澤的人。
用來監視他們。
他們回神後,便將至清除,只當內部乾淨,還在嗤笑賀蘭澤到底年輕。
卻不想分明是一出連環計。
後賀蘭芷遇見徐良,滿心託付。實乃前頭的阿七是迷煙,這徐良才是真正入他們賀蘭氏替代賀蘭澤的一雙耳目。
怪不得賀蘭芷多年無子。
怪不得大軍西征,徐良卻留在了謝瓊琚所處的千山小樓。
怪不得徐良被提拔三品中領軍。
怪不得他領著三千禁軍,可隨時出入宮廷。
怪不得昌華公主可以在徐良監督的禁軍中離開皇城救援。
怪不得可隨時出入宮廷的徐良,尋不到豫章王印。
……
「但是到底,豫章王印還是被我賀蘭氏得了,不算輸得太慘……」
昏厥嘔血大的太后被挪走。
謀逆的臣子被關押。
忠心的將軍領兵甲退下,如常守衛。
未央宮前殿的場地上,迴蕩著賀蘭敕依舊狂妄的話語。
還有一對母子。
話在彼此耳畔縈繞。
輪椅中的孩子,面色虛白,痴痴而笑。
拖著疲乏步子走到他身前的婦人,又扇了他一巴掌。
她牟足了勁,直將他打翻在地。
輪椅傾倒,人兒跌出,他殘卻的右足不受控制地打顫。
她居高臨下看他,大顆大顆的眼淚滾下,只一把抱起他,跌跌撞撞入宮闕。將他藏在自己的殿宇中。
然後她奔去帝王理政的宣室殿,奔去御史台,奔去司空府,奪來還未發出的文書或是搶回已經發出卷宗,理出所有蓋有豫章王印章的冊子,在自己的殿中,甩開一眾女官的阻攔,關緊殿門。
捧起鳳印,一本本加蓋上去。
蓋的太急、太快,純金的鳳印砸在指頭上,她卻連眉都未驟一下,反倒是隱在屏風旁的少年,看之心顫又心驚。
在她抑制不住的淚水中,生出難言的心疼。
這些謀逆的詔書,蓋了豫章王印,椒房殿鳳印的詔書,兩日之間,從何處來,又回何處去。
縱是杜攸想幫她傾數尋回,也已來不及。
是故,正月十二,天子領兵入宮城之際,得賀蘭氏謀逆之罪證,自得妻兒雙印加蓋的罪證。
是日,雨雪霏霏,洗不淨人世鉛華。
椒房殿門口,跪著真正脫簪謝罪的皇后。
玄氅銀甲的帝王站在她面前,聽她口述自己的罪行。
她說,「妾育子不嚴,至其不遵君父;寵子無度,隨他共行背棄之舉;內無興宗室之德,外無輔弼之才。今自願摘后冠,交鳳印;豫章王如是,不堪為王,自願為庶人。唯望陛下,念結髮之情,留妾母子性命。妾願帶他赴豫章,戴罪立功。君若不平怒意,妾亦願終生不入長安。今日雷霆雨露,俱是皇恩,妾甘受之,銘感五內。」
話畢,她深叩首,長跪君前。
正月竟起雷鳴,閃電劈在她纖細的脖頸畔,將她被雨水打濕的鬢髮照得更加清楚。
賀蘭澤回想她片刻前說的話,見匍匐於地的瘦弱身形,青絲里夾雜的銀髮,一雙星眸染血色,持卷宗的手現出青筋,太陽穴突突地跳。
直將滿懷的文書砸向她身畔。
從雪水裡濺起的冰涼泥漿濺在她身上,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何其可憐。
殿內外的宮人,隨天子而來的侍者,都為這個同君王攜手十數年,外界傳聞得椒房盛寵的皇后,捏了一把汗。
賀蘭澤喘出一口氣,轉身離去。
天子威信,豈可脅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