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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但六月初議事堂才開始討論,賀蘭敦手下參將便道,「老夫人與夫人皆在此處,暑熱之際,沒有勞煩主上親眷長途跋涉,改州另置的, 且由他處家眷匯聚遼東郡即可。若是此處鋪陳不開,可分兩處安置。」
這看似是一個合理且尊上的提議。
但往深處一想, 其實是賀蘭氏舅家同賀蘭澤之間博弈序幕的拉開。
賀蘭澤命大舅父賀蘭敦鎮守,一來是因為多年來賀蘭敦留守有餘而行軍不足, 二來賀蘭澤也確實更想挪出屬於自己的人手宋淮和公孫纓,讓他們於前線立下戰功。
畢竟賀蘭氏掌了整整四州兵甲名士, 互為姻親, 盤根錯節。加之思及九皇河和雲中城兩役, 賀蘭澤顯然不願再被掣肘良多。
然這小小參將一石激起千層浪。
徐、豫、袞三州刺史趁機進言,內眷不懼奔波, 願意來此遼東郡。
其中賀蘭敕更是表示, 在這事討論前, 其妻蕭桐已經啟程來遼東郡看望老夫人,已在路上。
而這次討論後,兩日後又遇賀蘭敏頭風發作,不日又沾染暑熱,醫官道旅途勞頓,怕是不宜奔波。
加之長安征伐之勢洶洶,為儘快安置後方,搶占中線要塞,賀蘭澤遂妥協,放棄八州內眷共聚青州的決定。
便成眼下局面。
陶慶堂中,送完賀蘭澤歸來後,賀蘭敏正在佛堂禮佛。
上香畢,繪書姑姑扶起賀蘭敏在一側榻上坐下,捧來薛素專門調配的湯藥。
賀蘭敏蹙眉嗅過,抬眸看了眼薛素,「統共就喝了那一碗催發頭風的藥,你都給調理小半個月了,能少喝一口嗎?」
「病去如抽絲,一口也不能少。」薛素低眉板臉回話。
當日為著讓賀蘭澤同意賀蘭敦前往,留下他自個的人,賀蘭敕翌日入堂中,同賀蘭敏商議法子。
賀蘭敏知曉多說無益,遂想了這麼一出。
「其實您何苦如此,主上的安排亦是穩妥。」薛素四下掃過,壓聲道,「再者,主上並非寡恩薄情之人……」
賀蘭敏聞言,輕嘆了口氣。
自己兒子是怎樣的人,她多少清楚些。
是個記恩感恩的。
但是他欲讓長兄留守青州,便是起了削權之心。謝氏處又是連納新人都不肯,如此下去,如賀蘭敕所言,賀蘭氏一族的榮光能延續幾時。
她少不得多作籌謀。
「有些事你不懂,你且將心思花在你堂中草藥上,好生調養我身子便是。」
「那主子還多一口少一口地推拒,還不趕緊用下。」薛素堵住話頭,示意繪書將醒口的蜜餞捧上。
賀蘭敏用藥畢,薛素退下,屋中便又只剩主僕二人。
「主子!」繪書瞧過薛素遠去的身影,不由安慰道,「薛大夫不懂,奴婢卻明白,您啊到底是為了賀蘭氏一族,但還是放寬心,小郎君如今還是向著您的。」
賀蘭敏擱下揀蜜餞的叉子,就著銅盆淨手,「你也會說如今二字,便是能感覺到孩子的心有了偏轉。謝氏是個厲害的,不動聲色以退為進,為了兒子更是能委屈自個女兒,讓她跑來我處示好……」
「母子情,手足情,融在血里的東西,說不定哪裡便越過了我這麼些年的養育之情。」
她看向東暖閣空蕩蕩的屋子,搖了搖頭。
阿梧前有主動道歉。
後聞她占了暑熱,便是已經安好,還是跑去主殿讓她推拿,不願她來回走動。
這樣的轉變,於子成長,愈發懂事,自然是該欣慰的。
但是,於賀蘭敏而言,同樣是可怕的。
「那夫人您還縱著小郎君往那處去!」繪書挪過銅盆,轉來賀蘭敏身後,給她按揉肩頸,想了想鼓起勇氣道,「主子,奴婢冷眼裡瞧著那謝氏不似跋扈之人,有沒有和她化敵為友的可能……」
賀蘭敏偏轉過頭,掀起兩道沉靜目光投向她。
「奴婢多嘴!」繪書噗通跪地,將頭埋在她足畔。
「起來!」賀蘭敏看了她片刻,只長嘆了一聲,「我不是沒想過,杜攸也說了,她那點過去不算什麼,阿郎又百般愛重她。我原是給了機會握手言和,於她道她還是正妻主母,不過是添些新人與她共處。然而,她都不願。再者……」
賀蘭敏又看了一眼身邊的侍女,「換作你,若有人曾欲殺你,已經刀橫於脖,你可能原諒那握刀之人?」
空氣中靜下一瞬。
繪書至此慢慢垂了頭,「那眼下要如何?小郎君對謝氏的心思軟和了,今日連著安嬤嬤這會都被喚了去,都大半時辰還未歸來,這謝氏可是要立威的意思?」
繪書說這話,原也不是空穴來風。
賀蘭澤前兩日陪著謝瓊琚一道來過一回陶慶堂請安。
只將竹青拎了出來,讓她隨安嬤嬤學著管理後院的事,又道竹青以往掌管謝園也是有經驗的,待熟悉後,安嬤嬤便可用心服侍賀蘭敏,且讓她操持著去。
其實後院事宜,自謝瓊琚此番歸來,本就是陶慶堂和主殿兩處各自分開管理。而如今數十賀蘭氏族人入府中,賀蘭澤本也未打算讓竹青出來協理,只打算下道死令,諸人不得入主殿,留謝瓊琚靜養。
然謝瓊琚卻道,「郎君此去又非十天八日,少則一年半載,多則三兩年,妾難道就一直待在殿中,半點不與旁人接觸?還不如讓竹青幫襯著,後院之事原也是妾的分內之事!妾總要慢慢撿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