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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男丁之中長輩皆已不存, 唯剩下五六個族兄弟,和三兩子侄。女郎稍多, 有兩位守寡的嬸娘,還有數位表嫂, 十餘位不曾及笄的小姑娘。

    對比當年的謝氏闔族,如今所余不過十中一二。

    賀蘭澤對他們很是熱情, 所有的禮數完全是依著她謝氏女的身份給的。尤其是對她的外祖父, 更是執晚輩禮, 恭順謙和。

    她明白他的意思,既然當年在上黨郡她於天下人面前混淆了自己和謝瓊瑛的身份, 如今當事人已死, 便也沒有必要再多此一舉去糾正身份, 去解釋她並非謝家人。

    「這也是世俗的道理,且不說一定要有母族依仗。但是待我娶你時,家中總要有人的。」帷幔簾帳中,男人伏在身後吻過婦人肩背,從她肩頭鬆口,移向耳垂銜住。

    溫熱氣息噴薄在她一截雪白的脖頸間,惹的她一陣陣瑟縮。

    「郎君之意,妾若一介孤女家中無人,你便沒法迎娶了?」謝瓊琚倚在賀蘭澤懷中,一手撫過他面龐眉眼,稍稍調整姿勢,側過頭去問他。

    極小的一點浮動,卻靈敏地將耳垂抽回躲開,反咬住他還未來得及回神閉合的唇瓣,只用貝齒磨過,報復他片刻前的逗弄。

    男人蹙了一下眉,低頭與她口齒交纏,半晌方喘息道,「我是這個意思嗎?難道不是想你好上加好。旁人有的,長意也都要有!」

    說著,他將她腦袋撥轉過去,將一身滾燙精骨熨帖住她,道了聲扶好。

    謝瓊琚還欲轉首言語。

    賀蘭澤合眼道,「勞夫人專注些,一心二用哪處都無好滋味。」

    「冬日嚴寒,妾擔心郎君身子不濟……」

    「你閉嘴!」

    這是乾平元年的最後一夜,是愛人相擁的至歡時刻。

    *

    翌日便是乾平二年,正月初一。

    城中人人拜年賀歲,互道新春佳節,人和事興。

    謝瓊琚在外祖父處逗留的時辰稍長了些。

    即將古稀的老人老淚渾濁,拍著她的手與她閒話家常,告訴她一切安心,她就是汝南明氏與長安謝氏唯一的孩子。

    又與她道,當年知之者五人,三人盡歸塵土,剩二人乃自身和長子,定守口如瓶。

    再道如今明家剩餘人口,望她看在多年祖孫之情,且仁心待之。

    謝瓊琚頷首,「外祖父且放寬心,安享天年。」

    天年至此終。

    汝南明氏的尊長,辭世於新春第一日的夜中。其一直侍奉在側的長子亦因連日操勞,突發心悸隨父而去。

    三日後,明氏族人送骸骨回汝南。

    賀蘭澤派兵甲護之。

    謝瓊琚戴孝出城郊十里跪送,歸來坐於堂中沉默許久。這數日間,謝瓊琚原都很少開口。

    賀蘭澤見不得風,未曾遠送,只看著愣神不語的人,譴退侍者上前搭話。

    「長意。」他低聲喚她,心中有些忐忑,「你是否……」

    後面的話,他沒有啟口。

    有些話並不好說。

    索性謝瓊琚在這一刻給了他回應。

    她對上他的眼睛,嘴角噙了抹若有若無的笑,輕輕搖首,「妾沒有想到旁處,更不曾疑心郎君。」

    她看著男人面上緩緩定心的神情,只拉他至近身處坐下,「外祖父雖年事已高,然遠謀之心一點未少。且用自己本就時日無多的壽數,和多病之身的長子一條命,換了你我的安心,換了我的承情,換了你對他們闔族的庇護。妾看透這處,只是心中多有感慨。外祖父所求不過族人平安,而謝氏一族如今亦是人才寥寥,闔族孤寡老幼意圖同樣不過錦衣玉食,故而他日郎君賜富貴即可,權勢還是少些吧。」

    這一年新春,竟是由兩條人命拉開的序幕。

    賀蘭澤頷首應她,「你說了算。」

    「還有一處,亦由妾說了說。」她本有些疲憊地靠在他懷中,這會抬眸,眼中有了些光彩,「此番回去,阿梧處妾說了算,郎君不許插手。」

    「他是你的孩子,自然你說了算。」說這話時,賀蘭澤不免想起自己生母,只頓了頓道,「只是這些年多來都是阿母照料他,若他一時適應不了,你也莫傷心。」

    謝瓊琚笑著點點頭。

    過了上元節後,雖天氣依舊冷寒,然大雪徹底停了。日頭出來,一連數日地上雪水冰渣化開。又兩日,新泥翻干。

    謝瓊琚便再也忍不住,只催促賀蘭澤出發。

    「莫說妾不關心你,妾且算著日子的,你自十二開始,至今五日夜中都不再咳嗽,睡的都是完整覺。反累妾時時提著一顆心,不是伸手摸你身上被褥,便是聞你呼吸已否順暢。只能白日補眠。還有皚皚——」她看著隔案對弈的父女倆,「都能下地了,剩一點疤痕,左右在小腿上,不礙什麼!」

    「你倆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謝瓊琚將手中書卷扔去棋盤中央,拂亂父女二人的棋局。

    「阿翁,你管管你夫人!」皚皚眼看就要吃下賀蘭澤大片白子,眼下驟然被弄亂棋局,幾欲跳起來。

    衝著謝瓊琚道,「阿母故意的是不是?且幫著你郎君,沒你們這般的……」

    「少扯這些有的沒的。」謝瓊琚從賀蘭澤手裡接過書卷,目光不屑地掃過棋盤,只毫不留情地戳破他,「你阿翁可不是放水,這放的是海吧。」

    書卷被她握在手中捲成桶狀,一頭戳向棋盤一角關鍵處,「你阿翁一點也沒把你當作對手,如此不尊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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