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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他牽著她,往城中走去。

    她卻頓在人群往來的城門口。

    「如何不走?」他回眸看她。

    她回顧周遭往來的人。

    看不遠處乞粥的民。

    看老人懷中哇哇大哭的孩子。

    看流離人如同失群的鳥。

    再看,面前男人。

    在這一場情愛里,他退啊退,低頭又折腰,卑微地乞求。

    就算她說了,要和他在一起。

    他也依舊不敢奢望太多。

    於是,她隨他入城,卻沒有置辦任何的東西,只回來雲中城。

    *

    轉眼又是數日過。

    枝頭飄落的黃葉化作入冬的第一場雪。

    賀蘭澤依舊很忙。

    本來是打算前往冀州將尾事處理,耐何這一場雪落,勾起這處本就陰寒的氣息,賀蘭澤便有些受不住。

    那年在無極崖深潭中傷的肺腑,染的寒症,稍一不保養調理,便發作的厲害。

    今歲八月至十月的一場仗,尤其是最後的決戰上,如注的大雨淋打,便成眼下境況。

    如此再不敢路上顛簸,只得滯留至此。

    但到底也沒閒著。

    他連日處在議事堂中處理公務,幾乎每日都踩夜色方歸。

    謝瓊琚便披著厚厚的狐裘,撐一柄竹骨傘,給他送藥又加餐。

    他自然喜歡她過來,卻又呵斥她不要再過來。

    柔和了面容,緩下聲色後,給的理由是,「雪天路滑,莫讓我憂心。」

    謝瓊琚餘光掃過堂中官員並不友善的神色,亦未多言。

    只聽話頷首,不再過去。

    但她隱約記得,議事堂中,除了并州本來的屬官,還有不少仿若是生人面孔。

    派了竹青暗裡去看。

    竹青說,近兩日,愈發多的外城官員都來了雲中城。

    門口車輛重重,車駕上掛著青、冀、徐……各種字眼的牌子。

    「如此寒冬,這處又是大雪飄飛,這有何事急的?」說這話時,竹青正在陪著謝瓊琚製衣裳。

    前頭公孫纓送來了一張墨狐皮,原是給賀蘭禦寒的。

    大雪封門,外頭鋪子盡數不再營業。

    謝瓊琚便拿來自個縫製了。

    賀蘭澤有的是衣衫風袍,她撫著油光水滑、綿密厚實的皮毛,回想前頭青雀的身量,給未曾謀面的小兒子做了氅衣,短靴。

    「不會又有戰事了吧?」竹青從謝瓊琚手中接過靴面,做最後的收尾工作,「要是真這般,一時半會我們可是回不去了!」

    謝瓊琚揉了揉眉心,合眼歇了會緩解發酸的雙眼。

    腦海中浮現出一些她看見或未曾看見的場景。

    譬如,議事堂內部分官員不善的眼光。

    譬如,議事堂門口逐漸多出的車駕。

    「不必忙了,這些都不缺的。」片刻,她睜開眼,看見竹青已經收好尾,這會正在收拾其他季節的衣衫用物,放在一個個箱籠中。

    她知道,這是賀蘭澤吩咐的,讓她有空便慢慢拾掇。

    都是新的,新置辦的。

    竹青聞言,回頭有些疑惑地看她。

    隆守城中怎會不缺!

    還是郎君說得對,往來一趟不容易。

    「千山小樓里什麼都有。」謝瓊琚終於開了口。

    竹青怔了怔,放下手中活計,回來謝瓊琚身旁,「我們不過是來幫忙解決并州之危。姑娘,您不要回去那裡……」

    提起千山小樓,竹青竟有些後怕,她怎麼都忘不了自家姑娘有身孕的那段時日,是被怎樣磋磨,耗盡心血,「殿下已經表明他還是願意陪您繼續避世的。不,他分明很激動,甚至是感激您許他伴著您。就是小郎君,殿下也說了,我們可以接他走的。殿下說,總之一切有他,不必您憂心。姑娘好不容易身子好些……」

    這個是比賀蘭澤還要早,心中只有謝瓊琚,事事將她放在第一的人。

    謝瓊琚拉過竹青的手,讓她在自己對面坐下,搖首道,「恢復記憶的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過去五年,且當我養病。我病入膏肓無暇顧及別人,便也罷了。」

    「但我在郎君手中獲得新生。新的一條命,不該用來避世。皚皚有理想,蘊棠有責任,還有自出生便未曾謀面的小兒要成長,還有你要給你尋個好兒郎好好地嫁了。這世間我有這樣多的牽絆,有這樣多有意義的事要去做,何必躲於人後,躲於虛偽的平靜假象里。我重活一遭,該重看世界。」

    謝瓊琚眼眶泛紅,鼻尖冒酸,只仰頭深吸了口氣。

    眼前有無數畫面綿延過。

    大都是有他的場景。

    上黨郡沒有半點猶豫的隨她縱身一躍,千山小樓中捨棄一切帶她遠走,紅鹿山佛前長跪無極崖絕壁摘花,還有隆守城中的紆尊降貴陪她粗茶淡飯……

    她抬手往上拂過眼角,將眼淚抹乾,轉身卻見這人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身後。

    夜色深沉,燭臂漸短。

    確實是該回來的時辰了。

    竹青在榻上起身,識趣地帶著侍女下去。

    她便索性轉過身子,偎在男人還來不及烤熱的懷中,一點體溫扛不住雪水寒潮。

    她抓來他的雙手,給他哈氣取暖。

    已經有太多時日,都是他負重前行。

    她搓著他的手,抬眸看他泛紅的眼角,「方才妾說的話,郎君都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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