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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不對!」他從榻上起,「長兄,他分明故意調開你。黃口小兒,欺人太甚!」
「休得胡言!」賀蘭敦四下環視,「阿郎到底姓齊,這山河寸土,原都是他的。換便換吧,我也老了,想歇歇。」
賀蘭敕尚有話說,卻被長兄將嘴堵住,「你且想想此番延誤戰機,如何平他怒火方是上策!」
「他能讓長兄前來,自是不想將事鬧大。」賀蘭敕躺回榻上,「我下回注意便是。再者,他能拿我如何!」
賀蘭敕合了合眼,「涼州不要也罷,左右我處四州,姻親裙帶,盤根錯節皆流有我賀蘭氏血液,他動不起。」
「你養兩日,親去向阿郎秉承失誤。」 賀蘭敦勸道。
「這……他都不追究了,我還要送張老臉作甚。不去!」賀蘭敕拒絕。
十一月二十二,李洋攜妻帶子,前往涼州赴任。
謝瓊琚出雲中城相送。
李洋作揖折腰長謝,「若無夫人昔年指點,斷無某之今日。」
謝瓊琚搖首,「師父引門路,修行在自身,原是你自己的造化。日後,下莫愧對當地民眾,上莫負君恩期許。」
雲中城朔風已起,黃沙漫天。
謝瓊琚目送他們遠去。
竹青道,「姑娘,這處風沙大,我們回吧。」
謝瓊琚想了想,「回去也是一個人,擇處客棧,我們住一晚,正好看看這處的街市。」
她招來潛在人群里的霍律,「你派人同郎君說一聲,今個我不回去了。」
就這麼一句話,不該傳錯,亦不該聽錯。
但賀蘭澤腦子裡只有五個字,「我不回去了。」
於是,他不顧夜黑風高,縱馬出了雲中城。
丟下偏殿內、前兩日才讓人從永昌郡帶回的謝氏族人和謝瓊琚汝南的外祖一家。
謝瓊琚恢復記憶了。
薛真人說過,過往不堪,是她鬱症的癥結。
然而,還有一重緣故,是因為她生無可戀,生命里無以為繼。
這麼多年了,其實賀蘭澤一直有個疑問,她不至於無以為繼。按她的性子,即便有過不堪過往,但是謝瓊瑛未死,她當不會起死志。
因為她的家族,為謝瓊瑛所害。
兒郎死者十之七八,女郎流離被污者無數。
她能為了保護家族傷他,怎就不能為了替家族復仇活下去?
而在重逢後的記憶里,她有無數次死的念頭,卻無半點復仇的意願。
仿若,謝氏闔族與她沒有半點關係。
而並非謝氏子的謝瓊瑛卻連遷徙永昌郡都帶著族人和外祖一脈。
他意識到一些事情,覺得心神俱顫。
熬不住尋來這些她的至親。尤其是她阿母早亡後,每母兩次回去汝南奉孝的外祖。
現存的謝氏族人不知真相。
唯剩她花甲之年的外祖父,老淚渾濁,「以為可以將這秘密帶去地下,不想今朝還是被迫吐出了出來。」
「吾兒嫁去謝家數年未孕,吃藥無數,後野聞民間一方,可收養一子為引子,以此積福受孕。誰能想,十兩碎銀買來一個那樣好的閨女,誰又能想,千辛萬苦生下的卻牲畜不如!」
「當年,小五為保謝家棄你,殊不知那壓根不是她的家。」
生無可戀,無以為繼。
賀蘭澤離去前,留話他,「謝瓊瑛乃收養者,欲奪謝氏權勢,方改宗譜,迫爾言假話。」
連戰場廝殺都不曾紅眼的青年,難得切齒相脅,「將孤之語,原封不漏告與吾妻子,錯一字,孤便屠你周身一人。」
夜風呼嘯,城郊的鬧市只剩了零星幾盞燭火。
賀蘭澤有些無措地行在馬背上,在長街尋望。
自十月初五那日,謝瓊琚與他說,這些年裡的事,她都記起來了。
她恢復了記憶。
他便一直害怕。
怕到不敢去見她。
她不過就是一場風寒,吃了藥,發出一身汗,兩日後便清醒了過來。
著人告知他,他嗯了聲。讓人帶話,道是近來公事繁忙,不要等,他宿書房。
確實很忙,沒有半點喘息的時候。
他最先做的,便是讓人前往數百里外的永昌郡接來她的血親。
讓她有活下去的信念。
然後,他分配好向他投誠的三萬人手,安置他們,想著之後陪謝瓊琚回去,也算妥善安排了這處。
這樣她不會覺得又耽誤了自己,心生愧疚。
再然後,他擇了李洋抗擊匈奴。
如果她還是和先前一樣,要和她分開,要他完成大業。
也行的。
他當以最快的速度做,再去尋她。
即便再尋不到,他治理清明天下,總能讓她得餘生平安。
「這麼些日子不見妾,妾也能知郎君做了這些事。」謝瓊琚看著被霍律帶來客棧的男人,輕嘆道,「昨日給你送膳,見你偏閣藏了人,私下問過出行的人手,妾便猜到了。」
謝瓊琚先說了這處,「很早妾就知道了,郎君不必將真相反覆。」
「只是妾有疑惑,還望郎君解惑。」
「你說。」
「這些日子,郎君因何不來見妾?」
聞這話,賀蘭澤垂眸不語。
「妾暗裡看郎君,見郎君多有惶恐色,你能告訴妾,您在惶恐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