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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她抓上他左手臂膀,伏在他肩頭,「他是妾阿弟,既各為其主,死後妾自為他收屍全手足之情。但是妾的郎君,妾的孩子,需長長久久伴著妾。」
「妾很好,沒有舊疾發作。往事記得也不甚清楚,但是妾很清楚,永遠都會與郎君站一起。」
她綢緞般的青絲覆在背脊,梳洗後的發間散發著若有若無的桂花油芳香。
賀蘭澤五指插入繁茂烏髮中,一縷縷嗅,一絲絲看。
他記得,當年她生孩子的時候,產痛之際,汗透髮絲,他也這般撥開她披散的長髮。卻忽見一根華發,如雪夾在青絲中,狠狠發刺痛他眼眸。
如今,五年過去,他從死神手裡搶回來的人,擱在掌心養護,終於養出血色芙蓉面,青絲三千丈。
「把他抱走。」他抬手示意不遠處的侍女,只將懷裡人臥上床榻。
*
翌日,九月二十八,探子飛鴿傳回消息,謝瓊瑛領全部兵甲奔往雲中城。賀蘭澤接過情報,放出另一隻鴿子,催促賀蘭敕的援兵。
眼下賀蘭敕已經聚兵三萬離開遼東郡,往雲中城而來。
底下參將建議道,「將軍,觀天色,之後數日皆有大雨,我們可要加快速度?且子辰縣較我們更近於雲中城!」
賀蘭敕道,「既要下雨,且安營紮寨,修養兩日。」他並不是不願支援賀蘭澤,只是心中所想,這般被召回去,若是過於聽命,手中權柄轉眼即逝。
即是前往增援襄助,便該是個輔弼模樣,且不能被輕易擼去榮耀。
於是出遼東郡百里後,九月二十九,烏雲密布之際傳令紮營修整,只道待過雨止,再行救援。
卻不想這雨時大時小,就沒有停止過。
轉眼兩日過去,雲中城中雖未有催援,但賀蘭敕自己觀天色,只道不好。西邊盡頭聚滿魚鱗雲,此乃暴雨徵兆。
此去并州雲中城,還需越過冀州群山,恐遇山洪。
遂連夜傳令拔營冒雨出發。
然天不遂人願,果然在進入冀州後,十月初五這一日,連著前頭兩日暴雨,引發山洪。三萬大軍滯在該處,莫說前往救援,就是自救都艱難異常。
而此時的雲中城中,早已是刀槍劍戟廝殺,戰鼓占星辰。
本來是就是兵力相當的兩處,莫說皚皚在其手,就是不在謝瓊瑛手中,賀蘭澤攻城也是占不到便宜的。
是故才拼命想法子引謝瓊瑛前往。
搏的就是一個引君入瓮。
但是猶豫城中七座哨台被毀,遠程暗殺的弓弩手,弓箭手便都發揮不了戰力。賀蘭澤之所以同意以這樣大代價取得謝瓊瑛掉以輕心,原就是想著有賀蘭敕三萬援兵。
如此加上二比一的戰力,再行瓮中捉鱉之計,以此勝算更大,傷亡更小。
結果萬萬沒想到,賀蘭敕處會如此延緩行程。
這是廝殺的第三日。
謝瓊瑛是十月初二到達的雲中城。
彼時按計劃,賀蘭澤命人應敵,并州將領則成懶政狀態。
陣前兩軍將領交鋒數個回合,謝瓊瑛下觀戰況,上查并州士氣,一時未急攻入城池。兩軍戰一日,得最新軍情,原是有部分并州舊將早早便遷入定襄郡,並不在這場戰役中。
當夜休戰。
謝瓊瑛則派兵甲突襲,自然未占到便宜。但卻帶出一則消息,賀蘭澤與如今的并州刺史公孫纓皆譴將不行,公孫纓不得發,只得前往幽州調兵,如今已經連夜出發。
遠水解不了近渴。
十月初三晨起,謝瓊瑛再度派人叫陣,出來的已經是賀蘭澤的冀州兵甲,護城門的則是從涼州遠調而來的人手。
如此,謝瓊瑛未再猶豫,領兵攻城。
這期間,皚皚一直在他馬背上,從城牆砸下的碎石,射來的箭矢,並不長眼,為此賀蘭澤只得減少護城人手。
換言之,謝瓊瑛乃以皚皚軀體作盾,再當矛,以此破開雲中城城門。
兩扇城門轟然倒下,賀蘭澤領殘部帶上謝瓊琚按計劃撤離。
雖一切為計,一切反覆推演了無數遍,一切尚在掌握中。
然皚皚一聲「阿母」還是喊碎謝瓊琚心扉。
謝瓊瑛一聲「阿姊」,更是將她萬千記憶聚攏而來。
賀蘭澤退入內郭城,外城門四下關上,原本被破開倒下的城門口由重弓弩壓陣。四下里伏擊的兵甲盡數出現,將隨謝瓊瑛入城的五千精銳團團圍住。
而城外還未來得及入內的兵甲,顯然也進不去了。原本離開的并州將士從東南邊定襄郡方向領兵而來,公孫纓則帶原本伏好的幽州人手從西邊圍上來。
城外城內陷入一片廝殺。
謝瓊瑛至此回神,此乃兩計連環。
先以情報引蛇出洞,後請君入甕。
賀蘭澤在城樓觀戰,本該是轉瞬間措手不及的獵殺,由不得他叫陣威脅。然而百密一疏,賀蘭敕沒有按時到達,二比一的絞殺戰,成了一比一的拼殺戰。
雖然攻其不備,那處又是遠程而來,依舊是由賀蘭澤隱隱佔了上風。但是也只是微弱的優勢,大半日廝殺,謝瓊瑛砍出一條血路,騰出手持刀於皚皚脖頸,要求賀蘭澤開門散兵,讓出一條路。
這就是持久戰的結果。
就是少了賀蘭敕兵甲的後果。
殘陽似血,賀蘭澤站在城樓上,無奈抬旗傳令止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