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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她自然是聽得懂戰局戰況的。
賀蘭澤話到最後,她撥下頭上髮簪,將燈芯挑得更亮些,「兩軍對壘,兵力相當,確實只能作死戰拼殺。攻不得,圍無用,圍攻之間多敗少勝。郎君確實只能籌兵!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郎君為何不換個思路,既然圍攻之間多敗少勝,你不如讓對方來圍攻我處!」
謝瓊琚從他身上下來,坐在一處,「確切地說,是引蛇出洞。」
「傻子,你阿、他三十六計學得不比我們少。這戰局我們能看明白,他自然也能看明白。縱是皚皚在他手,他也不會這般容易來圍攻!」
「他會的,我比你了解他,於公糧草匱乏,於私、於私……」謝瓊琚面色發白,轉過話頭道,「你們不應該不給丁刺史發喪,以為這是安了軍心,不對,就應該亂,讓這裡亂起來,你聽我的……」
她湊身過去,附耳低語。
半晌退開身,「聽清楚沒有?」
神色在她轉眼間變過。
「你莫不言語,我說了讓你送我去我阿弟處,他不會傷害我的……」
「我在皚皚身邊,且能照顧她,帶不帶回來,總是安全的,安全就好了!」
「你休要這般蠻橫困住我!」
……
「竹青,帶夫人去歇息!」
這日,一貫恩愛有加的太孫夫婦不知因何緣由吵了起來。幸得太孫殿下好耐心,只當她舊症發作,請了醫官前來診治。
然兩日過去,不得好轉。
當是心情燥郁,賀蘭澤多少有些影響了公事,加之公孫纓初掌并州,當日不過勉強服眾。眼下出了細小紕漏,并州老臣們遂多加挑剔。
連帶對賀蘭澤的不滿一道宣洩出來。
議事堂中,也不知是哪個說漏了嘴,道是要去丁刺史榻前一訴衷腸,卻又嘆,「可憐刺史早去,無人再為舊人作主……」
其餘幕僚聞言大驚,忙捂其嘴掩聲,「休得胡言!」
「如此口不擇言,拖下去杖責二十!」賀蘭澤拂袖起身,甩袖離去。
此舉本是為了警戒諸人,卻不想弄巧成拙。
并州地界官員愈發不滿賀蘭澤,尤其是對公孫纓兼任刺史一事,在九月十三這日,集體提出要求換任……
如此不過數日間,外患未除,內憂又起。
數百里外的遼東郡千山小樓內,賀蘭敕得了暗子的消息,正轉述給賀蘭敏聽,只道,「我便說還是自個人親,破了皮肉連著筋。阿郎倒好,非用外人,且看看哪個真正願意聽他的!」
又是五年風霜過去,賀蘭敏鬢髮微霜,眼角多出細紋。
水榭上,微風一吹,便浮起她一絲銀色鬢髮。
她長嘆了聲,「阿郎不是催信你了嗎?罷了,你出兵吧,好不容易他回來,且不能再讓他走了。」
「阿姊!」賀蘭敕回想前兩年自個貿然失利,折了不少人手,遂道,「不急,大哥且在涼州,我處兵甲乃根基所在,且待好時機。」
便是他回來,總得上個漂亮的禮,彌補昔日不足。
賀蘭敕心下盤算。
就這樣被差遣,這些年且不是白費心力了。
「行軍打仗的事,我不懂。」賀蘭敏看他一眼,「但是,你別太耽誤時辰。那孩子還在歹人手裡,且早些救出來。」
「一個養不熟的黃毛丫頭,眼下我們有阿梧……」賀蘭敕還欲再言,便見他口中的「阿梧」齊桓從拐角過來。
五歲大的孩子,面色終年虛白,右足不良於行,遂坐於輪椅中。
「祖母,舅公。」他抬手示意侍者駐足,自己把持輪椅上前,「你們可是在說阿翁的事?」
賀蘭澤歸來之事,原也無人瞞他,賀蘭敏更與他歡悅言說,他父母很快便會回來看他。
「子辰縣一戰,是八月二十九阿翁帶人打下的。到如今正好半月了,怎麼還未回來?」
「你長姐被俘,自然耽擱些日子!」賀蘭敏慈和道,「待救出你長姐,他們自然救回來了。」
水榭上清風徐徐,小小的孩童卻禁不住寒,咳了一聲。一旁的按摩嬤嬤趕緊上來給他把披風披好,「秋日起風了,小郎君可不能貪涼。」
齊桓將披風往小腿處掖了掖,「阿翁要帶兵救長姐,阿母又無事,怎麼不回來?」
「舅公,我阿母可是也會行軍打仗?」
阿翁阿母在他口中來來回回吐出,聽著再尋常不過,尋常到仿若只是雙親的一次尋常外出,他為人子,尋常地想念。
然而實際上,他從未見過雙親,何倫相思。
他不知他們模樣。
阿翁還有圖像閱之,阿母壓根半點痕跡都沒有。
他於他們的樣子多來都是自己的想像,模糊不清。唯有一處格外清晰,就是祖母說阿翁是因為帶母親去看病才久不歸家的。
他有些不解,「既然是去看病,為何不把阿姊留下?如果可以帶上阿姊,那又為何把自己留下?」
有這個疑問,是在去歲時候。
祖母聞來,看了他許久,最後摟抱著他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一點點的人,怎就有這個腦子的?」
再問,祖母卻搖頭,「我哪知道,不若等見到他們,你當面問問緣故!」
於是,這個念頭便在心頭慢慢紮根,滋養,一日大過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