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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無人處,從來被哄捧長大的姑娘得寸進尺,「這樣重的定禮,阿翁豈會隨便交我手中,和沒送一樣。」說著,她扯下少年腰間玉佩,挑眉在手中把玩。
原本正不知該如何回應的郎君,一下舒緩了面色,話語又低又燙,「那你且藏好,別再被你阿翁看去了。」
城樓風起,暮色蒼茫中,傳來陣陣小調之音。
細聽,是再熟悉不過的曲調。
青河草,思遠道。
夢見我傍,又忽覺在他鄉。
他鄉異,不相見。
鳥知風起,似海水知天寒。
河下鯉魚,雲間尺素,
上言加餐食,下言長相憶。
……
這是邊地一帶的人人皆會的歌謠,是對離別之人的相思之意。多來吟唱之,也有琴瑟以奏的,但是以竹笙出音者,寥寥無幾。
丁朔凝神細聽,嘴角噙笑,眼中含淚。
是她在吹笙。
他們在這數年的戰役中,從九皇河到虎牢關攻堅戰,從虎牢關到上黨郡的守衛戰,除了戰前聚首,私下從未見過面。便是戰中階段性加議會,都是她的部將代她出行。
但是,他總能聽到她的竹笙聲。
延興二十一年,在遼東郡的春日會中,他受不住聲響,月色離房,在她的庭院外徘徊。
她的竹笙在曲高處驟停,再未響起。
她音色斷,他便駐足。
後來,她的貼身侍女出來合了院門。
一點聲響迴蕩在耳際,來回不絕,他終於踩上台階。
一共就三個矮階,他踩的每一步都鼓足了勇氣,思之又思。
最後,他抬手扣上門鎖。
想要和她說明一切。
滴漏聲聲,圈在手中的鎖還未落下。
夜風拂面,吹來一絲涼意。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昔年場景,恩師遺命,臨終所託,還有那一場救命之恩……
伸出的手顫了顫,欲要將已經放鬆的門鎖扣得牢些。
卻覺眼前一黯,再抬眸,是她外庭內院燈火俱熄。
他低眸自嘲,終究還是垂了手。
看銅鎖朱門,夜色清寒,半晌轉身離開。
後來,見面者寥寥,但是竹笙常在。
他不貪,聞之,她在她好。
平安,足矣。
丁朔下意識摸過空蕩蕩地腰側,定襄郡的牧場,公孫斐還了;然而他的那枚玉佩,她沒有還來。
他盼著她歸還,又希望她永不送回。
八月晚風將曲音一陣陣吹來,讓他的一顆心在連番激戰中得到片刻的撫慰和安寧。
似是知曉了她一直都在。
知曉她在戰中平安。
然而,風未散,曲尤在。
丁朔兩道濃烈山眉卻緊緊蹙了起來。
這、曲音有異。
是同一支竹笙,但絕非那個人。
他能辨出她的氣息,和節奏。
幽州兵甲守在鎮守在西門和西南門,他終於沒忍住,匆匆下城樓奔去。
竹笙在,而人不在,是他沒法容忍的事。
*
謝瓊瑛此戰,圖謀多時,內外接應,但到底遠征而來,雖連番勝戰,然思考糧草屯軍等,到底不敢貿然挺進,只能步步為營。
索性,如今局勢,西邊賀蘭敦的涼州兵甲雖有所援助,卻都不是精銳,而守防的青州等四州,更是隔案觀火,並無搭救之意。
故而,他可以安心休整,緩緩圖之。
「你應了我的,不會傷我郎君性命。」營帳中,將孩子哄入睡的婦人回首過來,形容規整,衣衫整潔,除了容色有些憔悴,並無多少在陣前被縛的狼狽之態。
此人,正是呂辭。
「我要的是公孫纓的性命,要的是幽州城滅。」呂辭披上斗篷,遮面擋身走出營外,看如今腳下的并州土地,杏眸泛起怒意,「你此舉到底何意?」
「幽州兵甲難道沒有喪命的?公孫纓可是將主力精銳都推上來了。這不是你初時的計劃嗎?」謝瓊瑛笑道,「你有本事弄來幽州城防圖,我自然攻占幽州城。」
「你……」
「放心,我應你的事定會辦到。只要丁刺史早早獻降,長安城中自給他備好了高官俸祿。」
「已經快兩月了,師兄他大抵是不會降了。」呂辭低喃道 。
當日她生父坐著并州謀士第一把交椅,收丁朔為關門弟子。除了他是上任刺史膝下最有出息的兒子,更因為他剛毅品性,仁德之心。
這些年過去,呂辭所想,自己加上一個孩子,當是可以撼動他誓守并州的心,他能為了她獻降,一同去長安生活。
卻不想……
呂辭伸手撫摸臂膀肩頭,戰場之上,他寧可一箭射殺她,也不願被掣肘稱降。
一時間,她不知該為父親驕傲,還是該為自己悲哀。
十年了,她終究占不到他心裡分毫。
也不是,她撫在肩頭的手不曾松下。師兄的箭射偏了,他定是不捨得的。她如此安慰自己。
然而閉上眼,卻清楚的看見,射箭的分明是衛恕。
師兄下的殺令,衛恕射偏了箭矢。
她只能安撫自己,是師兄命衛恕射偏的。
呂辭滿眼幽怨地睜開眼,最近這兩年,師兄對她愈發冷淡,莫說同榻,根本同一屋檐下都不再願意。
他從睡書房,發展到睡營地,睡別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