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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說是還有一兩年。

    若一年,明歲這個時候,她便紅顏成枯骨嗎?

    若還有兩年, 也不過是晚來一年。

    而時光匆匆,從七月里被判定至今,四月過去。

    皚皚隨在他身邊,看昏睡不醒的人,忍不住將話吐出。

    她拉過賀蘭澤一片袖角,問, 「阿翁,阿母還能好起來嗎?」

    子欲養而親不待。

    早慧的孩子對母親幾多愧疚, 父親成了她唯一的支柱。

    賀蘭澤沒有細想,盯著躺在榻上正被醫者切脈的人, 側首對女兒說,「薛真人催我們上山的, 定是有醫你母親的法子。」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謝瓊琚身上, 半晌面上浮起一點笑, 「會好的。」

    他們如今還是下榻在當初謝瓊琚居住的地方,距離薛真人的主殿兩里處, 東邊的一座庭院中。

    竹林幽篁, 落英疊翠, 也算清幽。

    薛真人切脈畢,過來尋賀蘭澤說話。

    喜憂參半。

    喜的是,謝瓊琚的病情發展,和他預想的基本一致。

    首先是根基的崩壞,其次是鬱症牽扯出來的其餘的病症,比如昏睡。

    病情幾何,賀蘭再清楚不過。

    是故,薛真人開門見山道,「為今之計是要復她根基。本來亦是這個理,若沒有歷經那場孕育,不過鬱症,三年五載也能好轉。如今是生生被釜底抽薪,既如此,且給薪火補足。」

    賀蘭澤一貫好耐心,安靜地聽著。

    「補根基的藥方這些日子裡,我們研出來了,然缺一味藥。 」

    這便是所謂的憂。

    有方而無藥。

    「可是需要在下去尋?真人但說無妨。」若是當真無藥,薛真人不會催他們上山而來,多來是藥有但不好得。

    薛真人頷首,然看向賀蘭澤還是嘆了口氣,「是一味名喚芝蜂草的藥,古書中記載是補元氣的聖品。」

    「藥在何處?」賀蘭澤問。

    「就在此山中。」薛真人臨窗遙指,「紅鹿山十三峰,芝蜂草在第十三峰無極峰上。只是無極峰終年積雪,亦是陡峭至極,從來飛鳥難渡,猿猱愁攀援。」

    賀蘭澤眺望隱在雲霧繚繞中的峰巒,「勞真人繪樣圖於在下,在下去尋。」

    「夫人如今模樣,亦有老朽責任,老朽且再破例一回。」薛真人道,「您讓您的暗衛死士去,畢竟那處尚且無人到訪,實在險惡之地。再者他們不入這第七峰,在此隱居的人尚且意見自會小些。」

    「真人當日雪鵠傳信,又煉丹藥助我夫人生產,已是大恩。」賀蘭澤感激道,「況且如今我已不是主上殿下,人手盡數歸於官中,投於戰場。此番又是私事,自有我親去。」

    薛真人聞言有片刻的詫異,然他甚少過問方外事,只道,「您還是再做考慮吧!那處極峰,如有萬一……而若是選擇保守治療,老朽醫她,或許也能延長三五年!」

    「或許、三五年?」賀蘭澤笑笑搖首,「我去,亦能回。」

    至此,薛真人便也未再多言,只將早已準備好的草藥樣圖,以及無極峰周遭環境整理給他。

    而至於謝瓊琚越來越持久的昏睡,亦告知了緣故。

    這是她失眠多夢後另一個極端的徵兆,頭部督脈上的六穴顯然已經傷化。腦中經絡有阻,導致記憶不全;血流不暢,人便陷入嗜睡難醒。

    歸根結底是鬱症外化之故。

    是以,還是得先固本培元,之後才有可能治療這廂縹緲少方的病症。

    這日上山才大半日,賀蘭澤便欣慰不已,似見曙光。

    *

    這日後來,薛真人又道不可讓謝瓊琚這般長久昏睡,長時不運動亦會影響肌肉,於是提議,若是她偶爾自己醒來也罷,否則便用針灸療法,讓謝瓊琚每兩日醒一回。

    賀蘭澤自無二話,念及她已經多日未醒,便當下就開始了第一回 針灸。

    謝瓊琚醒在傍晚時分,初時還有些混沌。這會是徹底醒了,又用了一盞藥膳,精神也好了些。

    她睜眼時,賀蘭澤正在半丈外的案桌前伏案看地圖,勘茶地形,皚皚守在她榻邊。如此,首先入她眼的便是這個孩子。

    謝瓊琚緩了緩神,自動忽略小姑娘那聲「阿母」,目光越過她看向朝自己走來的人。

    她就著他的手起身,半靠在榻上,目光涼一陣,深一陣。只將父女二人看得背脊生寒。

    「這小女郎喚我阿母,是幾個意思?」靠在榻上的婦人形容消瘦,眸中已許久不聚神采,然這廂質問聲落下,一雙標緻的丹鳳眼眼尾明顯有飛揚的趨勢。

    剩下跋扈湮滅在了病容中。

    失憶在射傷他的那個雨夜,賀蘭澤覺得又好又不好。

    好在,她不必再心生愧疚,唯唯諾諾;不必再對著他謹小慎微,覺得對他不起。

    不好在,恢復成那時的謝五姑娘,他當真什麼也瞞不了她。

    譬如眼下這點事,她睜開眼腦子能動,便絕對是刨根問底要弄清楚的。

    賀蘭澤在前些日子便想到了這一茬,便也未打算瞞她。

    從延興十年九月到如今延興十八年十一月,真真假假,在他口中成為這樣的八年。

    「當晚,我在十里長亭等到你。你舉弓|弩欲射我,但是沒有扣動弩機,就暈過去了。我帶你回的青州。那晚昏厥,是因為你有了身孕,心緒激盪里動了胎氣。你在青州生下的這個孩子……」賀蘭澤將皚皚的手放在謝瓊琚手心,只撫她逐漸紅熱的眼眶,繼續道,「你為家族欲射傷我,我沒法怪你。你自是無比難過萬般糾結,否則也不會動了胎氣。我入長安一場,擾你平靜生活,讓你幾多艱難。大抵是孩子為你、為我在命運檔口擇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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