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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可是久病虛弱的婦人, 根本無力應他。

    他抱著她,一夜無眠。

    翌日晨起, 召醫官會診。

    諸人候著謝瓊琚清醒。

    謝瓊琚起來,認得竹青, 認得賀蘭澤,但是認不得皚皚, 認不得這間院子。

    還未來得及多問一句, 外間日頭晃眼, 她頭腦混帳,頭痛欲裂, 只拉著賀蘭澤袖角念了個「疼」字, 就沒有了意識。

    再醒來是傍晚時分, 她仿佛想起些什麼,情緒有些激動,赤足下榻,繞過屏風急尋賀蘭澤。

    她抓著他的手腕,目光在他那條看起來未曾受傷的左臂上穿梭,好半晌紅著眼道,「那我家人呢,我的叔伯,手足姊妹們,還有阿弟……我阿弟,他們怎麼樣了,我……」她抓在他手腕的手,青筋凸出,指尖發白。

    又一次暈過去。

    至此,她昏睡的時間越來越久,醒來的時候越來越短。

    經前後三回她的言語行為,眾醫官會診再三,最後一致確定她失憶了。

    但她沒有忘記全部,只忘記了一部分。

    她以往記不住事情,時不時忘記些什麼,賀蘭澤本也知曉,脈案上亦皆有記錄。如醫官所言,是她鬱症帶出了的一系列傷症,沒有太好的法子治療,只能勉強控制。

    但是誰也不能料到,她會在一夕之間,徹底將數年裡的一切全部忘記。

    整整八年的時光和人事,忘得乾淨。

    她的記憶回到延興十年九月,那個大雨滂沱的夜裡,一箭射傷他,然後長劍挑斷他臂膀的那晚。

    仿若她的人生就到此為之。

    僅一十七年,再無後續。

    賀蘭澤不知道這算好還是壞。

    也無人知道賀蘭澤在想什麼。

    確認之初,薛靈樞建議道,「還是將夫人送去紅鹿山吧,那邊有整個大梁境最好的大夫。這回我親去陪護,你也好安心回前線。」

    竹青乞求道,「主上,都說給姑娘換個環境,或許會好的,你送她走吧。經此一遭,想來也無人再敢謀算姑娘了。」

    皚皚說,「阿翁,醫官都說阿母沒有太多的時日,要不我們陪她出去走走吧。要是當真再沒法子,阿母就那麼一點時間了……」

    諸醫官道,「主上還是儘快決策的好,夫人的病情耽擱不起。」

    後又有紅鹿山薛真人來信,讓他半月之內,送人上山,或許能搏萬一。

    賀蘭澤並沒有回應他們任何一個人的話,只將自己關在章越閣主殿之中。

    六日整。

    這六日裡,謝瓊琚就醒過一回。

    賀蘭澤沒讓她著急,先她開口安撫道,「謝家人不好不壞,但是旁人不論,你最疼惜的阿弟他好好的。你養好身體,我慢慢與你說。」

    謝瓊琚腦中混沌,思維轉得緩慢,得到一點安好的信息,便不再多作糾纏,只乖巧點頭,未幾便又睡過去。

    至此,再未醒來。

    千山小樓的這間主殿,在這六日間,格外安靜。

    確切地說,自謝瓊琚誕下孩子,從七月到如今十月抵旬,這處一直很安靜。除了謝瓊琚發病鬧出一點聲響,惹得醫官進去。其餘時候都靜的讓人害怕,亦無任何閒雜人得以靠近。

    這個閒雜人包括很多,大抵除了賀蘭澤的幾個心腹,謝瓊琚的數個貼身的婢子,其餘都是閒雜人。

    包括賀蘭敏。

    而這廂,實在不能如此靜默下去了。

    從涼州前線傳回的消息越拉越多,有噩耗說軍中瘧疾,有喜訊說船隻建造順暢,有正常匯報導是九皇河經酷暑暴雨,水位線上升,建議延期渡河的……

    壞消息需要他解決,好消息需要他慶賀,如常的匯報需要他下一步的拍板……

    賀蘭澤在謝瓊琚榻前,無聲坐了兩晝夜。

    第三日,他開書房,讓人將議事堂的卷宗全部送來。

    後院陶慶堂中賀蘭敏聞言,總算鬆一口氣。

    對上轉著兩顆黑葡萄般水亮雙眸的孩子,哄道,「你阿翁自小最是勤奮,縱是頭疼腦熱歇了一日,明個後日的總會早起摸黑把誤了的時辰補回來。你呀,出娘胎就是個藥罐子,但還是得以父為榜樣。」

    說著,她一邊看走近的乳母,一邊道,「現在好好喝藥治病,以後好好讀書成材,祖母定教得你如你阿翁般,文武雙全。」

    「可是將藥都喝盡了?」賀蘭敏將孩子抱給乳母,又問,「可是按著薛大夫開出的方子,溫度、時辰都守著?」

    孩子太小,又弱得厲害,沒法直接餵藥。

    賀蘭敏就讓乳母將藥喝下,化成乳汁再餵給孩子。

    乳母道,「老夫人放心,奴婢們斷不敢怠慢,都是按照醫囑用的。」

    賀蘭敏揉了揉眉心,「好生餵養小公郎君,我不會虧了你們。」

    乳母帶著孩子退去偏廳,安嬤嬤上來給侍奉她,邊揉腿邊道,「養個孩子最是費心費力,夫人該是頤養天年的時候。含飴弄孫,就是逗個趣,如此實在傷身。」

    「那有什麼辦法,才抱過去個把時辰,就差點把我孫兒弄死……」雖然賀蘭澤掩蓋去當日的事情,但是孩子抱回來時,面色憋脹,啼哭不止,脖上更是烙了指印。

    薛素行醫多年,心中便有了數。

    待說與賀蘭敏聽,賀蘭敏整個嚇得心驚肉跳。

    畢竟是她兒子的骨血,心底還是留著一分祖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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