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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至夜色闌珊,章堂中數箭力戰而亡,亡而不跪,以長槍杵地,槍頭抵頸,撐起頭顱。
賀蘭澤伸手撫其眼使之瞑目,後理袍甲正衣冠,以示敬意。
這場戰役中,賀蘭澤部損傷兩千,副將公孫紹中箭而亡,賀蘭澤亦受箭傷。
而至此四月十六,賀蘭澤僅以一個月的時間,以摧枯拉朽之勢奪下涼州城,增兵五萬。
回來酒泉郡主營,杜攸給了他兩封信,道是遼東郡他母親的是前兩日而來,紅鹿山的是這日晨起送到的。
他才卸了一層鎧甲,染血的衣衫還沒來得及換,只匆忙閱信。
是皚皚的筆跡,一共兩句話。
頭一句和先前一樣, 「兒與母俱安,阿翁勿憂。」
第二句,「阿翁努力加餐,多珍重。」
寥寥兩句話,他反覆看,然後疊好。從衣襟內掏出一個鹿皮繡囊,這是皚皚送給他的新春禮物,裡頭衣襟內放了一封皚皚生辰那日給他的回信。如今這封也放在了裡頭。
他心跳的有些厲害,才從戰場上下來的血液依舊沸騰,不曾恢復的體力也確實讓人疲憊,但他還是忍不住立即提筆回信。
皚皚吾兒如晤:
為父今定涼州,得兵五萬,財帛土地甚多。同冀州一道,此二州乃父獨有。六州之中還有幽、並兩州,與父同心。父提拔李洋作副將,使之掌兵,其人為你阿母故舊,得她教導箭法,乃棟樑之才也,亦是吾等私密之人。
後將造船渡九皇,父自顧己,安全為上。待州州入囊,吾有強翼護爾,爾可歸來否?爾若還執意山水人間,亦無妨。彼時吾自治下清明道,唯盼卿卿尋山問路時,前途坦蕩,無荊棘纏足……
賀蘭澤頓下筆,熱淚滴落在紙上,這話到最後,對象已經不是女兒。
筆未再落,紙被揉碎。
他兀自笑了笑,另鋪一紙重新回信。
「爾與母相互照顧,阿翁一切安好,盼回信。」
*
這封信自然送不到紅鹿山。
從三月里的第一封信開始,賀蘭敏為防止他們通信,便將人侯在山腳守株待兔,截下信來。然後在千山小樓中讓皚皚看過,寫回信過去。
如今,皚皚收到賀蘭澤的第二封信,已經是五月初。
她如常看過,並沒有多少興奮,只拿來給謝瓊琚閱過。難得的,這日賀蘭敏也過來了。
自謝瓊琚回來,尚且住在原來的殿中。
她最近愈發記不住事情,但唯有一處記得格外清晰。
三月十三回來府中,她看見她的寢殿落了鎖。無人有鑰匙,便讓她住在旁處。她盯著那副鎖,執拗道,「妾就住這,哪也不去。」
她為護郭玉、王氏他們,不得已為賀蘭敏所控。
然賀蘭敏要她腹中的孩子,一時也不想違拗她,如此著人辟鎖。
殿中落了一點灰,其他一切如舊。
打掃半日,謝瓊琚抱著賀蘭澤送她的那個妝奩放在原來的位置,如此這裡又是她熟悉的地方。
從她離去,自她歸來,始終只有她一人。
這些,原在她讓他娶妻生子的那一刻,她都已經放下。但如今她卻依舊不被放過,後宅這些伎倆,她多少也知道些。
便將這話如實數吐出。
那會賀蘭敏尚且站在這殿中,聞言雙目灼灼看著她。
她孕吐厲害,將將坐下,一盞熱茶才咽半口,便捂著胸口吐得天昏地暗。好半晌,漱口舒服了些,只半闔著眼笑道,「阿母,妾說的不對嗎?」
「從始至終,您的兒子便只要妾一人。妾就是欲拒還迎地勾著他,一輩子惑著他。」
賀蘭敏做了多年太子妃,後來雖流亡,然未幾鼎力母家依舊是至尊至貴的女兒,所行最講顏面。縱是行心機事,也要做個看起來體面端方。
卻是從未想過,與之頭一回交鋒,這位傳說中的謝家五姑娘,竟能如此不顧臉面,直接將「勾勾惑惑」吐在唇口間。
賀蘭敏不置可否,確實是這樣認為的,她的兒子就是被這個女人蠱惑勾|引的。
然這樣的話,尚且難以啟口,她瞪了謝瓊琚半晌,拂袖走了。此後沒再來過,只是撥了兩個有經驗的嬤嬤照顧謝瓊琚,來得較多的是薛素。
今日,是她第二回 踏入這間殿閣。
五月晌午,日光微醺,原是該外出散步舒緩的時辰。但是謝瓊琚才將一碗安胎藥吐盡,而陳嬤嬤便已經捧了第二碗在一邊候著。
如此她吐一碗,飲一碗,時辰和力氣便這般散去。
她也不想多事,讓自己難受,便持著勺子小口小口進著,喝兩口緩一緩,然後繼續喝。喝剩小半碗的時候,她將勺子扔在碗盞中,合眼撐著腰身喘息。
將近六個月的身孕,已經顯懷。而且因為她瘦得厲害,胎腹便格外明顯,從後頭望去,腰肢仿佛隨時會折斷。
是故,郭玉見她這副模樣,趕緊上去扶她,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偏一旁的嬤嬤還在道,「夫人還有半碗未用,緩了緩喝了吧。」
謝瓊琚喘過一口氣,蹙眉道,「且這樣吧,實在咽不下。」
那婆婆便捧來一碗點心,「那夫人將這血燕進了,您早膳還不曾用完。」
謝瓊琚腦海中隱約呈現出早膳那一桌膳食。
她進了的。
用了半碗小天酥,一個胡餅,雖然吐了,但是後來她又喝了一碗牛乳,還咽了兩口貴妃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