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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想來前頭的嗜睡也非鬱症的緩和,同暈眩一起皆是有孕的徵兆罷了。而這兩日謝瓊琚除此之外,開始噁心乾嘔,咽不下東西,吃多少吐多少。
午膳吐乾淨,將被冷汗濡濕的衣衫換去,昏昏沉沉睡了半日後,她雖軀體尤虛,但一顆心終於落回實處。
緩緩睜開眼,眼中是這數日來稍有的清明和鎮定,攏在被衾中的手慢慢捂上小腹。
她低眸,隔著被褥看那個方向。
大抵太過消瘦的緣故,除了腰肢在扣腰封軟帶的時候,能發現寬了一寸,若是用雙目丈量,根本看不出有孕的模樣。縱是掌心如此貼著腹部,也未覺絲毫變化。
如此半點無有感知,當是最好不過的。
這五日裡,結合薛真人的話,她來來回回想了許多。在前日裡又一次問過薛真人,若是留他,勝算幾何。
薛真人再認真不過,甚至召了其他醫館的大夫會診。這紅鹿山上,都是絕頂的醫者,結合她當下境況,理出了一套較為穩妥的法子。
早些兩味治療鬱症的藥尤在,並沒有因為她有孕而去掉,有的只是劑量的增減,然後輔助了針灸等其他外治的療法,甚至還有以書畫琴棋這等修身養性的技藝增以輔助的。
薛真人還同她說,這處有最好的麻沸散,作為預備方案,甚至可以剖腹取子,妊娠史已經有過數個成功的案例。
後來,連著竹青都開始的動搖,勸道要不要留下他。她隨她一道輾轉在高門間,用的是另一衝角度。
她說,「既然這處有了這樣好的方案,姑娘誕下這個孩子,或許峰迴路轉,或許老夫人會鬆口,您和主上可以真正的相守,不必這般相愛卻要相忘於江湖。」
皚皚亦道,「阿母,若是您把他生下來也成,我會做好一個長姐,照拂他。」
謝瓊琚坐在床榻上,三重簾帳齊齊垂落,邊角壓在被衾之下,將這方天地攏得安靜有祥和。
她環望四周,雖是狹小空間,但是能予她溫暖,容她安寢,何必還要求更廣闊的的天地,何況是帶著未知的風險。
於是撩簾下榻,也沒喚竹青,自己掬一捧清水盥洗,然後穿戴齊整來了薛真人處。
她福禮致歉,道,「真人辛苦多日,怕是白費了。妾想明白了,不要這個孩子,有勞真人賜一碗藥。」
乍看是一無所有。
但謝瓊琚覺得,她擁有的已經足夠。
有年少真心相愛的郎君,雖不能與君白首百年,但彼此都真愛過,不必貪求。
有懂事康健的女兒,雖未必能陪她漫長人生,見她嫁人成家,但是尚有歲月可相伴,不必再多一子,來分她心力。
有過富貴榮華,享過高位榮耀,雖早已皆為塵土,成過眼雲煙,但也無需執戀,皆可放下。
若說,她如今還有何求。
便是身子好些,餘生長些。
能見那人君臨天下,能更多時日陪伴女兒。
所以,當薛真人略帶驚愕地又問了她一次。
她亦無比堅定道,「是的,妾不要賭,不要留下他。」
藥成在一個時辰後,夕陽殘照,暮色上浮。
竹青和皚皚都來到她身邊。
她們都很好,無論她做什麼決定,都無條件支持她。
竹青說,「原以為姑娘捨不得孩子,奴婢才那樣勸您,其實有什麼能比得了您自個?」
皚皚說,「阿母,就算是阿翁知道了,他也不會生氣的。我找了書看的,也問了真人,一樣都疼,一樣有風險,但是這樣風險小,疼得也少些。」
皚皚伸手覆在母親小腹上,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沖她微笑,「阿母,你說我先是我,然後才是您的女兒。您也一樣,你先是你,然後才是我們的母親。」
藥童將藥送來,濃黑粘稠的一碗,苦味瀰漫。
謝瓊琚抬眸掃過,伸手揉了揉女兒腦袋,低頭與她額尖相抵,「隨青姑姑出去吧,這處有童子就好,你還小,不要看到這些。」
皚皚牽著竹青的手,聽話離開。
謝瓊琚沒有猶豫,端起藥盞。
但她沒能用下,一枚剛釘穿透碗盞,藥汁些許濺在她手背,大半灑落在地上,她驚詫地望向腳步聲迭起的門口。
夜色中,見一婦人走在最前頭,攙著侍女踏入殿來。
竟然是賀蘭敏。
她踩夜色而來,鬢髮微亂,披風晃擺,呼吸有些急促,然掃過地上蜿蜒的藥漬,倒也很快平暢了呼吸。
只溫聲道,「聞你有孕,即是阿郎的血脈,且隨我回府吧。」
*
並不寬闊的寢屋內,很來便來了不少人。但也不全是賀蘭敏的人。
她一行,不過一個貼身的嬤嬤,常侍奉在側的薛素,還有四個此番護她上山而來的侍衛高手。
另一行是薛真人和兩個守陣的護山劍客。
最後是兩位武將,看著當是幽州公孫氏的人,因為他們左臂纏著銀色十字箍。
謝瓊琚看著這十數人,再看地上藥液,腦中並不能理清前後事宜,只是下意識尋找竹青和皚皚。
倒也沒讓她太費心尋找,正四下環顧,皚皚便拉著竹青擠了進來,匆忙奔向她身邊。她本能地將孩子護在身後。
有些費力地聽對面人的話語。
這會他們並不在對與她說話,她聽了個大概,基本理清了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