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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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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醒的。
因為意識消散前,他聽到謝瓊琚的呼喚。她喊他「蘊棠」,從盡頭處向他奔來。
而在半昏半醒里,他也感受到他的母親,淚水落在他手背上,泣聲喊他「阿郎」。
他若就這樣躺著一睡不醒,她們就都在他身邊。病弱中意志難撐,生出可笑又可悲的念頭。
結果,還不到兩個時辰,他便清醒,睜開了眼。
他先同母親說得話,「我和長意待一會。」
賀蘭敏挑眉頷首,帶人離去。
謝瓊琚在他榻畔坐下。
他虛白的面容掛著一抹極淡的笑,被纏著紗布的手伸出被褥,慢慢握上她手背,將細軟的五指握在掌心。
謝瓊琚沒有拒絕。
他一直看著她,笑意忽濃忽淡,未幾合上了眼。
大約有半個時辰,暮色降臨的時候,賀蘭澤睜開了眼。
殿中點起了燭燈,榻畔的人還在,暈染在燭光下,多出兩分柔美和因久病後少見的光澤。
四目相對。
賀蘭澤坐起身靠在榻上,「長意,你……」他笑,又嘆。
他低頭,似是又笑了一聲,眼尾泛紅,問,「你想去哪?」
天下大,其實沒有太多地方是她的容身之處。
謝瓊瑛還未死,她自己一身傷病。
「妾想去紅鹿山。」她直白道,「當日坊中作畫……」
「那裡有醫者,有佛堂,是個好去處。」賀蘭澤截斷她的話,又問,「皚皚……」他想問,皚皚是去是留。
然卻突然覺得無顏再問。
謝瓊琚道,「你很好,我本來不想帶她走的。但她被嚇倒了,要跟我走。」
賀蘭澤整雙眼睛都紅了,只深吸了口氣,繼續問,「你,希望我做些什麼?」
「你這般離開,想我做些什麼?」賀蘭澤重新道。
謝瓊琚怔了怔,努力平和了數日的心境,重新亂了節奏。
這個問題,該是她主動和他說的。主動說,就能顯得乾脆決絕些。
不想,竟是他先問了出來!
謝瓊琚緩緩抬眸,將話滾到唇邊。
然而一張口,便被賭住了。
賀蘭澤一把將她撈上床榻,以口封口。
「別說……」他紅脹的眼中滾下熱淚,澆在彼此灼燙的胸口,「你愛我的是不是,如同我愛你,從未斷絕過……」
「是!從未斷絕,從未停歇……」被箍在身下的婦人如實承認,「但是,不能再愛,放我、放你試著走另一條路……」
話語破碎,唇口同身體的另一處被一起堵住。
人被攜帶上雲巔,又墜入煙波浩渺的海洋。
天涯海角里,這一刻唯剩彼此的刻骨、融血,密不可分。
風雨驟些,他額角的汗和小臂碎裂傷口的鮮血一起淌下……
這日過去,又是一日。
日復一日。
賀蘭澤那日問那麼多,卻沒有一句實質的話語許她離開。
他不讓她走,她其實寸步難行。
但是謝瓊琚沒有催逼,只自己如常用藥,盡力養好身子。又接來他補身的藥給他,他不肯自己喝,她便餵他喝。
如同她的藥,他要喂,她便聽話張口。
入夜,他們如尋常夫妻,床幃間歡好,有情人做快樂事。
只是,她向薛靈樞要了避子湯,腰間掛著避孕香囊。
即便很久前,薛靈樞就說過,她根基太弱,氣血兩虧,以後難有子嗣。
但是,她說,以防萬一。
薛靈樞嘆,到底難相守。
話說著,調出最溫和的湯藥,給她喝。
薛素瞧過那藥兩回,亦是長嘆息。
自斷香一事後,薛靈樞受賀蘭澤之意,有關謝瓊琚全部醫藥,只有他一人過目,不許旁人插手。遂將湯藥拿來,推開叔父。
薛素搖首,「這要是做坐胎藥,你得防著些,避子湯老夫人大抵求之不得。」
左右也沒喝幾回,賀蘭澤聞避孕之物寒涼,多來傷身,便未再碰過她。
十一月底時,皚皚問,「阿母,是不是我們不走了?」
「阿翁他傷好了,還帶我去騎馬,讓我繡了荷包給他,我……」她伸出足和手,「阿母看,阿翁獵的鹿,給我做的小靴子。還有這個紅豆,做的手釧。」
鹿皮養氣血,紅豆生相思。
謝瓊琚忍不住伸手撫摸,這該是給她的。
他也在努力想要不再愛她。
謝瓊琚道,「你想和誰在一起,都無妨。阿母和阿翁永遠都愛你的。」
十二月初二平旦,一夜梅花開。
東院裡紅梅勝火,白梅似雪。
賀蘭澤同謝瓊琚並肩站在二樓,賞梅烹茶。
這是他們年少,最喜歡的事。約了以後每年冬日都要圍爐煮茶,臨窗裳梅。
細想,其實只有過一個冬天是如此。
因為他們,成婚只一年。
入夜,謝瓊琚宿在問天館,與皚皚同榻。
翌日,賀蘭澤來尋她們。
他穿著二月初那件玄色大氅,立在門邊,說,「……都安排好了。我來,送你們去紅鹿山。」
紅鹿山在冀並兩州交接處,路行三日。
十二月初五,抵達山腳。
竹青帶著皚皚在一邊休息,賀蘭澤同謝瓊琚話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