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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之後,賀蘭澤給她穿好衣襪,哄道,「我以後不提了,你也不氣了,成嗎?」
謝瓊琚點點頭。
她其實原也沒有太過於糾結他是否相信。只是有句話,每次在她夢魘中徘徊。
他說,你能承擔什麼!
這是實話,她真的真的什麼也做不了,承擔不了。
譬如眼下,分明就是他為了她特地晚走的。
賀蘭澤陪著她,原是很好的事。
但如今謝瓊琚並不這樣覺得,她總覺的又給他添了麻煩。驗兵那樣大的事,幾萬人準備的事宜,就這樣延後了。
她告訴自己,是他一片心意,不要多想。想的越多,頭就越疼,得不償失。
但是,她就是忍不住。
每日她午後歇晌,他都去往蘭汀處理公務。
有那樣一回,她借送茶點為名,在外院聽得清楚。一波又一波的人都在催他前往,因為之後還有旁的事。
他們說,殿下這是因私廢公,還是為著一個女子,實在過於兒戲!
呂辭說,太孫殿下喜歡你,可是他落到了什麼好?
賀蘭澤自己說,你能承擔什麼?
還有那日的三柱斷香,她其實也很清楚,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為之,他的母族其實從未接納過她。
可是,偏他又這樣努力地對她好。
十月十五,明月皎皎,又圓又亮。
因謝瓊琚已經連著三日沒有夢魘,人亦稍稍精神了些。賀蘭澤心情甚好,在薛靈樞處看她脈案時,留下與他對弈了幾手,多飲了兩杯藥酒。
他酒力不好,鮮少飲酒,對外應酬多以柘漿代之,只有在薛靈樞和公孫纓處,偶飲藥酒。
這日飲酒,說來是心情佳,實乃是壓力大。
薛靈樞送他回來時,有些報赧,道是已經給他施針醒酒,但怕是少不了頭疼腦脹。謝瓊琚謝過,將他扶去榻上。
給他擦拭時,他尚有意識,還在與她道歉,不該在外飲酒。然待謝瓊琚自己沐浴出來,賀蘭澤已經徹底睡著了。
謝瓊琚立在榻盼看他,恍惚間看到新婚那日,十九歲的少年玉冠喜服,郎艷獨絕,也是這樣先她睡去,委屈間低語,「我沒在外飲酒……長意,你莫惱,是合卺酒……」
這夜,原不僅只有謝瓊琚想到新婚夜,半醉微醺的男人也想起了數年前他們成婚的那一日。
明明他們那樣相愛,如今卻要這樣艱難。
他抱著懷裡骨骼脆弱、眉眼枯寂的妻子,嗅她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令他痴迷的心醉的芬芳。
他半睜開眼,緩緩支起身子,看身下朦朧的人。
伸出一隻手,揉她柔軟的耳垂,撫她深凹的肩窩,他熟悉她身體的每一個地方。終於在起伏線條、海上明月里,感受到肌膚騰起的溫度。
謝瓊琚醒了過來,本能地抗拒,卻被一點神思控制。
這是她的夫君。
賀蘭澤醉意未散,感知有些遲鈍,征伐欲卻上涌,一手掰住了她肩膀,許是過於瘦削的觸感讓他回神,「……有沒有弄疼……」
謝瓊琚放鬆下來,搖了搖頭,沖他淺笑。
於是,最後的衣衫褪盡,久違的愛人相擁。
賀蘭澤想,長意是不是快好了?
謝瓊琚想,這是唯一能給你的。
翌日天明,謝瓊琚竟然先他起身。
賀蘭澤睜眼時,她坐在他床畔,柔聲道,「行禮都收拾好了,下午出發吧。」
想了想,她道,「已經四夜沒有夢魘,白日我也不覺得太累,你早去早回。」
賀蘭澤聽話,晨起便召了文武官員,傍晚時分,啟程去了冀州。
離去前,他附在她耳畔低語,「等回來,我們成親吧。」
謝瓊琚含笑點頭。
*
謝瓊琚應他時,是真心的。
他那樣努力想和她在一起,她也可以試著再努力努力。
哪怕撐盡最後一點力氣。
但是,他們總是難求圓滿。
賀蘭澤走後第二十日,十一月初四,是個陰霾天,風又烈又大,濃雲翻滾,似是醞釀著一場大雪。
皚皚跌跌撞撞來殿尋她。
小姑娘知道自己母親養病中,鮮少打擾她,縱是過來,也都是報喜不報憂。
加上,自從賀蘭澤離開,賀蘭敏當真照顧將謝瓊琚照顧的很好。她的這片院子,無人來擾她,亦隨她出入,未曾給她堵心。
皚皚這回是實在受不了,又驚又恐,再憋不住,只想尋母傾述。
「這是傷哪了?還是誰欺負你了?告訴阿母。」謝瓊琚看她一身黑撲撲的樣子,衣衫纏枝,顯然跌了好幾腳,只匆忙攬入懷裡。
小姑娘毫髮無傷,也未曾受到欺負。
她只是大口喘息縮在母親懷中,顫顫道,「前日裡,祖母處教我刺繡的於嬤嬤,不知為何就不願教我了,我纏了她半日,她也沒答應。晚間就吊死在家裡了。昨日,老師也沒來,說半道被馬車撞死了。還有今日晌午北苑馬廄起火,我的馬,馬廄里所有的馬都死了,師父也被燒傷了……祖母不讓我與你說,怕驚到你,可是我……」
謝瓊琚只覺一股血腥氣直衝腦門,張了幾下唇口亦未能吐出一個字,只將孩子推給緊追過來的竹青,自己奔去了南苑的小竹林。
小竹林處濃煙滾滾,直衝雲霄,天地一色,皆為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