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頁

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這樣的道理,你該很早前就是明白的啊。好多時候我們沒法非黑即白,所求是利益最大化。」

    「是我做的我願意承擔,不是我做……」

    「你能承擔什麼!」賀蘭澤似是累極,終於厲聲吐出一句話。

    謝瓊琚整個人顫了顫,眸似驚鹿,抬了一半垂落下去,低聲道,「對,我什麼也承擔不了。但是,我更承受不起你阿母那樣大的犧牲……」

    賀蘭澤看她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顯然是被嚇到了,只重新坐下身來,將她抱入懷裡,讓她伏在自己肩頭,撫著她背脊道,「阿母疼我,慢慢地也會愛屋及烏。便看今日事,她還是把你看作一家人的。一家人,本就是相互幫襯的,無謂什麼承不承受的起!」

    謝瓊琚覺得自己還有話要說,但是再說,他可能又要生氣了。

    她靠在他肩上,回想他方才疲累至極的樣子,便也沒再多言。

    只在心裡,一遍接一遍地說。

    我沒推她。

    *

    九月十三卯時,已是天光大亮,謝瓊琚在夢中驚醒,說的還是這四個字。

    郭玉扶她起身,念起昨日在屏風外聽到的他們夫妻二人的話,只勸慰道,「郎君說的其實在理。您看,眼下一切都好好的,您也未受什麼委屈,郎君今個在前頭簽訂盟約,什麼也不曾耽誤。」

    謝瓊琚看著她,笑著點了點頭,「就是一直想著不要給他添麻煩,不成想好不容易沒有添麻煩,也沒做錯事,卻是無形中被坐實了。他阿母好意,我再要辨個明白,看起來是有些無理取鬧了……!」

    這番話,是這一夜她翻來覆去想要為自己辯駁,然看著枕畔那副倦容,終於自我說服之語。

    謝瓊琚覺得確實沒有多大意義,他若相信自己就該徹查清楚,豈能隨便讓他母親將那樣珍貴的藥送了出去。

    但是說他不信任自己,仿佛也有些冤枉他,畢竟沒有幾個人能向他那般對自己這樣好了。

    思來想去,就當是自己推她的吧。

    這不,局外人如郭玉都覺得沒有必要再過多糾結。

    謝瓊琚揉著脹疼的頭,打開他送的那個妝奩,看銅鏡中的自己。

    告訴自己,「過日子不要太較真,更不要想太多。」

    她更衣理妝,聽到侍者來回話,道是表姑娘來看望夫人,不知是否方便。

    連著之前兩幅帖子,這是賀蘭芷第三回 欲來拜訪她了。呂辭她都見了數回,沒有再推卻的道理。

    她說,「快去請吧,再備些茶點。」

    然後讓人去庫里挑了些東西,預備送給賀蘭芷,想了想她阿母也在府中,還有她常日伴著賀蘭敏,便又命人挑了些預備給給她們。

    賀蘭芷瞧著是個直率的性格。

    她道,「阿嫂莫忙這些,府庫里的東西一半都是姑母填給表兄的,她都見過。一半是表兄自個的,屬官進獻時,表兄仁孝,亦都先給姑母過目。我們也都有幸觀賞過!這會啊,是留著迎你用的,你且莫拿出來了。」

    謝瓊琚捧著一盞茶水,手莫名顫了顫。

    她突然感應過來,給人備禮,尋常確實不是這樣的。該是用她私庫的東西,用她的嫁妝。

    可是她連母族都沒有,又哪來什麼嫁妝!

    她環顧四周,除了他,她一無所有。

    她勾了勾唇角,兩隻手捧上茶盞,慢慢將水飲盡。

    好在賀蘭芷沒有糾結這處,沒讓她太難堪。

    謝瓊琚茶盞落桌,她便轉了話頭,低聲道,「阿嫂,其實這回我是特地來謝您的。」

    聞「謝」字,謝瓊琚有些詫異。

    她們之間這是頭一回接觸,何來感謝一說。

    賀蘭芷往四周掃過,聲音愈發地輕,似有難言之隱,半晌道,「就是前頭我孤身被困上黨郡,實在是害怕……」

    談起上黨郡,被賀蘭芷抓著的手本能地瑟縮了一下。

    偏賀蘭芷不以為意,只真切道,「那些士兵多有穢語,尤其是那個謝瓊瑛,若非您後來揭開他面目,我還想不通,一個世家子,怎能有那種粗鄙話語。幸得您來換了我,把我救出去,不然我都不知會如何……」

    謝瓊瑛是怎樣粗暴卑鄙地?

    她是怎樣揭開他的面目的?

    你要不要出去聽聽,坊間都是如何論你的?

    聲名狼藉,殘花敗柳……

    上黨郡上的每一個畫面都在腦海浮現,呂辭的話繚繞在耳際。

    謝瓊琚重新陷入夢魘,整夜整夜無法安睡,但她極少鬧出動靜,也很少在夢中驚醒,只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要給他添麻煩,反正也是治不好的病症。

    然而很多時候,還是賀蘭澤發現的端倪。發現她衣衫濕透,唇角咬破,方將她喚醒。

    她醒來,面上帶著寡淡的笑,說,「抱歉,把你吵醒了。」

    如此半月過去,薛靈樞處也沒有太好的法子,只說病情受刺激反覆也屬正常,且慢慢靜養。

    之後九月三十,呂辭身體大好,丁朔請辭,回去并州。

    賀蘭澤心下稍定,送走這尊大佛,對謝瓊琚養病或許能好些。

    然而,畢竟是見血的事宜,總是不吉。賀蘭敏請了高僧前來府中念經驅晦。再尋常不過的事,謝瓊琚卻覺得喘不過氣。

    她想起當年在中山王府也是如此,尋人驅除邪祟。到頭來,人人都說她是邪祟。漫天的指責和僧人的木魚聲,擾得她不得安寧。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