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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怎可隨便!」謝瓊琚剜他一眼,「莫欺人不識畫,用不用心稍識丹青者都能看出。再者,妾的筆下,沒有敷衍之作。隨便二字,郎君辱妾了。」
「為夫錯了,這廂給你賠罪。」賀蘭澤起身,餵了她一盞茶。
「既是用心製作,如何不先觀賞實物?」
東南角上,石榴樹長勢正好,似火山榴映小山。
賀蘭澤眺望外頭碧空萬里,雁過無痕,就想與她樹下閒話,林中漫步。
「主上遲了。」竹青捧著謝瓊琚的湯藥進來,笑道,「您回來前,姑娘便已經在那處遠近高低看了兩日了。一會奴婢去給您拿廢稿看看,要是那畫上的石榴能摘下來,兩籮筐都裝不下。」
「快,拿來給孤瞧瞧!」
謝瓊琚也不理他們主僕二人,只兀自喝完藥,重新打著框架。
日頭從東邊滾到正中,謝瓊琚被賀蘭澤拖去用膳。
午後歇晌過半,她突然睜開眼,推了推身邊的人。
賀蘭澤精神尚好,只小眯了會,眼下正靠坐在榻上,閱一卷書。聞聲垂眸將目光落下,「醒了?」
她身上這重病症尋常看著無礙,但確如薛靈樞所言,很耗精神氣,她總是無力。這般睡後初醒,面容便是一陣煞白。
賀蘭澤揉著她面龐,「你倒是長點肉。」
謝瓊琚也不掙扎,順著他掌心蹭去,「郎君,景落在秋日,妾想在日光里打些冷色做對比。另外石榴雖艷,總不會全熟。當繪些半熟的,有個生長的過程。恰如一個孩子的孕育。」
賀蘭澤輕咳了聲,「所以,你尋你夫君作甚!」
謝瓊琚支起身來,笑了笑道,「白堊、鉛粉、朱墨這類色彩好得。眼下妾想要調冷需青綠色,石榴半熟乃橙黃色。故而需要青金石做和雄黃礦。」
「這是打我武器庫的主意,曉得薊縣那頭地宮裡鍛著刀劍是吧?」賀蘭澤挑眉,「你是夢裡都想著這回事呢?」
「郎君且說行不行,妾只要一些廢棄的邊角料便可,不耽誤您大事。」
「有什麼不行的,眼下我便傳雪鵠讓人送來。」
聞「雪鵠」二字,謝瓊琚不由紅了臉,只垂首縮在了被褥里。
「你且說如何謝我?」
秋陽濃烈,風蔓簾帳,合衣未脫的兩人,竟也能鴛鴦被裡掀紅浪。
半晌,謝瓊琚露出半張芙蓉面,親在男人臉頰,低低道,「再等等!」
賀蘭澤喘出一口氣,將人抱來懷裡,給她按揉太陽穴,「都這麼多年了,我不怕等,就盼長意好好的。」
青金石和雄黃礦是九月初四午後到的。
謝瓊琚得來,試色調和又是一日。
九月初五落的筆,六尺長,三尺六寬的一副畫,謝瓊琚光落筆就足足六日,白日比光上色,晚間燈下描繪。
畫成之際,是九月十一寅時,她已經連著十個時辰沒有合眼。
夜色深濃,平地起霜。
賀蘭澤半睜著眼,摩挲枕畔,發現人不在。披衣至書房,看見她伏案睡著了。
而案上畫作已成。
主圖乃墨枝兩簇,一支石榴結子蕉花紅,另一枝則是泛泛橙黃生長中。上繪秋陽暖空,下鋪草木蕭疏。天地間斜照花灑是風在中央。右上方題云:「千子如一,顆顆明珠走。」
整幅畫筆力強勁,水墨淋漓。全圖筆法粗簡恣肆,筆簡意繁。又寓意非凡。
「郎君,妾畫得如何?很好是不是?」
賀蘭澤嘴角的驕傲色,手撫畫面恨得收入囊中的歡喜欲,在謝瓊琚泛著鼻音的問話中消散。
他扯下身上風袍給人裹上,冷哼道,「好什麼好,你看看你氣色,還要不要睡了?」
話說著,已經將人抱起。
卻不料謝瓊琚掙脫下來,「這畫得晾三四個時辰,郎君幫妾一把。」
她揉了揉眉心,一邊從左側里挪來畫架,一邊掃過滴漏,「等能上軸,最早也要明日無時了。好在明個十二,你們十三簽訂盟約,尚能趕上。」
「何至於此,大不了多宴他們兩日。或者他們有事一定要簽完盟約就回去,你這也不急,,待日後完成讓快馬送去不就成了。」賀蘭澤將她拎回座榻,自己挪出畫架,將畫平鋪晾上。
「妾也原打算慢慢繪的,但丁夫人說想早日看見成品。」謝瓊琚靠在榻上,眼皮都要抬不起來,僅一點眸光落在對面侍弄畫卷的人身上。
她揉過眼角,讓自己看清楚些。
畫很好,人更好。
原也不單單是呂辭催要之故,是她自己也想早點繪完。
她想知道,自己還是可以有所作為的。
呂辭是這段日子裡,自己頭一個見到的生人,幸得友好。讓她安心許多。
後來又來過兩回,帶自己去陶慶堂用膳,讓她第一回 面對賀蘭敏,覺得也不是想像中那般艱難。還與她一道在梅林散步,說她值得太孫殿下如此厚待。
謝瓊琚對她很是感激。
「還有一重緣故。」她被賀蘭澤抱回寢殿榻上,兩手圈在他脖頸,同他額尖相抵,「或許這畫以後,哪日裡其他家的夫人亦愛妾之畫,妾與其相交,勞她吹吹枕頭風……郎君前頭論政辛苦,妾送往迎來也能為你分擔些。」
「長意……」賀蘭澤埋入她胸膛,痴痴喚她。
*
謝瓊琚睡得晚了,晨起賀蘭澤起身她都沒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