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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呂辭的拜帖便是這個時候遞上來的。
外殿門未關,侍女們正識趣地匍身出來。竹青原是看出了端倪,只怪入內時腳步快了些,這廂堪堪撞見,正要避退,卻是謝瓊琚叫住了她。
「何事?」謝瓊琚推了推賀蘭澤,示意將她放下。
賀蘭澤蹙眉不放,她用膝蓋蹭他,「晚間……」
賀蘭澤輕哼了聲,放下她甩袖去一旁案前喝茶。謝瓊琚還是坐在窗下,邊聽竹青回話邊翻開帖子閱過。
「還是不願見便不見,不是什麼大事。」賀蘭澤聞言上來掃了眼拜帖,冷嗤道,「就憑這帖子不合時宜地送來,壞孤大事,明個你看孤怎麼壓他丁三郎的價!」
謝瓊琚紅脹著一張臉,合貼敲他,竹青亦別過臉去,覺得這話沒臉聽。
「伺候筆墨,我回帖與丁夫人。」謝瓊琚吩咐竹青,自己提裙至書案旁,對著賀蘭澤笑道,「妾都能出殿了,也無妨見見客人。前頭推了兩回表姑娘的,已覺無禮。這廂還是丁刺史夫人,人家特地拜帖來探望,我這好好的,斷無回拒之理。」
「且隨你。」賀蘭澤譴退竹青,自個給她研墨,「一會我去翻一下卷宗,當日對於這些赴宴的刺史夫人,都記錄了她們的一些喜好和口味。你要什麼,讓竹青去庫房取就成!」
*
謝瓊琚回帖,將日子定在兩人日後。
八月二十四晌午,天空橫貫著一抹冷金,流雲浮動,梧桐瀟瀟。
呂辭踏入千山小樓的主殿拜訪,是謝瓊琚頭一回在此宴客。到底不再是長安城中的五姑娘,即便是主,她也少了從容和自信。
甚至在侯客的時候,她想起呂辭從并州而來,上黨郡便是歸併州所轄,呼吸便愈發急促起來,只對鏡觀色,將胸前衣襟攏了又攏,掌心薄汗擦了又擦。
連著竹青都看出了端倪,道,「姑娘若是身子不適,且回了也無妨,左右都曉得您在靜養中。奴婢替您備些厚禮給丁夫人便罷。」
謝瓊琚看著鏡中的自己,抹去鬢邊細汗,自己補了層胭脂,最後合蓋看這個軟枕大小的妝奩,伸手撫過,最後拉來抱在了懷裡。
連這般抱著都是頂合適的尺寸。
「不若你等我九月初二回來,一道宴請他們夫婦。」賀蘭澤今個帶著丁朔、公孫斐一行人前往薊縣巡視他的地下兵戈武器庫。
原是數日前便與她說的,要離開些時日。為了讓她不至於一下子落寞惶恐,賀蘭澤這兩日都是讓皚皚陪著謝瓊琚睡,好讓她適應,然後每日晨起早早過來看她。
數日過去,謝瓊琚雖偶有失眠,但心緒尚安,都沒有太大問題。
今個晨起亦是如此,賀蘭澤早早便來到她的殿中,抱走了皚皚,坐在床頭等她醒來。
皚皚說,「阿母需會晚些醒來,夜中我聞她翻來覆去,寅時過後才入眠的。」
賀蘭澤頷首。
卻也沒等多久,人便醒了。
「郎君!」她眯著朦朧睡眼,給他理袖整腰封。
他故意未掖的袖角,沒有扣上的腰封。
就是在等她。
她道,「妾不醒,你便這幅模樣見人?」她也知道他故意留的。
是無聲告訴她,他對她的需要。
她被他需要著。
他低頭吻半跪在榻的人,吻她發頂,揉她三千青絲。
想她所想。
怕她所怕。
他不在,她頭回宴客,那廂又有著身孕,便與她有了上頭那話。
「我無妨,不礙事的。」謝瓊琚鬆開妝奩,如同鬆開晨起相擁的他,回與竹青同樣的話。又叮囑她去看看備下的茶點是否妥當。
她深吸了口氣,行至樓下繼續等候。
高門內眷里,送往迎來,怎麼都是避不過的。且如今他還在開疆拓土的時候,自己既然隨他回來了,總沒有獨善其身的道理。
她自己也需要一步步踏出去。
掃過滴漏,原是自個侯得太早,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大半時辰。她推開了一樓的書房,鋪了筆墨練字,讓自己靜心。
【……過在孤,於私未護住髮妻,於公未識清對方敵將歹心;而罪在謝瓊瑛,乃禍之源。……至於夫人,無辜至此。絕望中自救求生……一具無魂的軀殼可得,如何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反要遭受與之相悖的惡言!這是何道理! 】
不知怎麼,便寫出了這麼一段話。
謝瓊琚看著端正娟秀的字跡,腦海中想像著他舌戰諸人,為她擋去萬千聲音的模樣,一顆淚從眼眶滑落,暈染在素白紙張上。
*
呂辭提前一炷香的時辰到的。
出發前又特意著人來遞話,唯恐時辰稍早,擾了主人。很是守禮得體。
謝瓊琚自無多話,只傳人快請。
一場極其平常的探望,甚至因呂辭孕中嗜睡,前後不過小半時辰便結束了。
然到底一個盛情,一個禮重。
謝瓊琚看卷宗記載,知曉她愛好音律,尤愛琵琶,遂特地在庫中尋了一隻珍藏許久的「小忽雷」贈給她。
呂辭雖也是見慣珍寶,然見那小忽雷,還是驚了一瞬,不由摘下護甲試音,只報赧道,「妾遠來倉促,這一點薄禮,夫人切莫嫌棄。」
謝瓊琚接過,是兩方端硯,青黑花紋,硃砂斑點,一看便是極品。
雖然上頭刻著「 榮寶齋」的字號,顯然是這兩日裡購來的。但也是按著她愛好丹青之故贈的禮,實屬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