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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如同謝瓊琚,初時不知情,深感味道過於濃烈,如今久而久之卻是聞來安心。
幾乎沒有人會佩這樣的香, 是故她合眼聞香,便知就是他。
「主上如何摘了這繡囊,不隨身佩著?」謝園梅林畔,薛素有些不高興。
「她仿若不太喜歡這個味道,左右香濃味重,隔兩日用一次也無妨。」賀蘭澤推過繡囊。
隨侍的醫官正色道, 「此乃藥囊,非尋常香囊。」
「的確不尋常, 一日用而數日衣衫染香。」少年推卻道,「以後也不佩了, 且每隔三日熏一回衣袍便罷。」
小姑娘隱在梅花深處,聞此話, 嗔了聲「傻子」。
傻子。
謝瓊琚睜開眼, 往他懷中鑽去。愈發清冽濕潤的甘香, 絲絲縷縷,若有若無, 如入雨後清風徐徐的松林中, 可聞泥土明亮的芬芳。
她嗔完。
又伸手摸他高挺的鼻樑, 指腹滑下來點他發紅的鼻尖,再從俊逸的面龐划去他耳垂,添一片指腹,用兩指揉捏。
最後,她的手回歸到他左臂上,輕輕觸碰。隔著薄薄一層布帛,用兩指從肩膀一步步下滑到手腕,又從手腕攀爬回肩頭,最後重新捏回他耳垂……
後來她也勸他將香囊重新佩戴,保重身子。
他道是沒有不保重身子,就是尋個折中的法子。
她往他懷裡再縮進些,柔軟的發頂蹭上他胸膛脖頸,腦海中慢慢回想。
「過在孤,於私未護住髮妻,於公未識清對方敵將歹心。」
「而罪在謝瓊瑛,乃禍之源。」
「至於夫人,無辜至此。」
「這泱泱天下人,都覺謝氏女若是死了,方可得貞、得潔,得榮,得烈,甚至可得人之大偉。遺憾她未死且偷生。」
「然即是如此,一具無魂的軀殼可得,如何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反要遭受與之相悖的惡言!這是何道理!」
身子靠踏實了,昨夜他與她說的話也一一浮現出來。
「我這樣想的,就這樣說。」
「本就是這個理,你什麼錯也沒有。」
他說得認真又坦然。
一如多年前,他與她坦白身份時,他說,「我一定一定要告訴你的,你該知道的,必須知道的。」
許是這會回憶的事多了些,謝瓊琚的頭有些疼。
但她卻在笑,長睫上掛著淚珠,晶瑩剔透。
心跳得比尋常快,在說「謝謝你」。
她的腦袋輕輕蹭著,髮絲纏在他頸間,一縷滑落在他下顎。手中失了力道,將他耳垂捏得重了一點。
「還鬧!」男人退開一點,抓來她手腕細吻指骨,也沒睜眼只無奈道,「沒你這般的,自個睡足了,就不讓旁人睡……」
似是意識到什麼,賀蘭澤緩緩睜了眼,垂眸看她睡的地方,迎上一雙抬起的水霧鳳眸。
竟是閃著許久不見的光。
他將身子一點點重新靠回去,伸出手嘗試著環入她腰間,見她沒有躲閃,便一寸寸抱緊,再抱緊。
她當真沒有抗拒,順從地貼在他身上。
從夢魘到安眠。
從避在屋內到試著走出殿外。
從那日他治傷榻畔擁抱到今日床幃間相擁……
「長意,你好些了,是不是?」他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又輕又緩。
「謝謝你,郎君。」她睫羽壓下,珠淚滾落,滴在緊貼的兩幅胸膛夾縫裡,殷入衣衫,濕在心口的位置。
明明是冰涼的淚漬,卻將心點得灼熱。
男人翻身將人壓下。
四目相對。
望見彼此。
清晨淺金色的光暈從簾帳縫隙里跌進來,細小的塵埃浮游在交纏在視線里,周遭的溫度慢慢升起來。
謝瓊琚有過一瞬的瑟縮,終是在賀蘭澤化雪脈脈的眸光中緩緩闔了眼。
這是晨曦化金烏的時刻,從睡夢中醒來的男人,身體有一處本能的灼燙,此時更是蔓延至全身,如烙鐵精鋼熔著她。
然即是在這樣的境地里,他尚且留出理智,捕捉到她片刻前一閃而過的顫動,於是靜下心細望身下人。尋見她微微輕顫的眉睫,欲曲未曲的五指,和依舊並不是自然歡好的身體。於是也只是低頭吻幹了她殘留的淚痕,然後翻過身,安靜與她平躺於榻。
他的貪心,也只是扣住了她一隻手。
指骨有力,指尖圓潤,同她作十指交握狀。
最後閉眼溫聲道,「不急的,我們慢慢來。」
謝瓊琚掌心的薄汗慢慢干透,後背一層輕顫的顆粒也消散無蹤,唯有面龐容色漸亮,雙頰浮上一層如煙淡攏的朝霞色。
回應他一樣用力握緊的五指。
*
這一日取消了書房的早會,是這以後,男人發出酣沉的呼吸聲,謝瓊琚掀開簾帳,讓竹青去傳的話。
早會換作了午後議事堂論政。
賀蘭澤離開寢殿時,是謝瓊琚午後歇晌的時辰,她破天荒沒有多睡,同他一道起來的。
本想喚皚皚過來,給她查會課業。
前兩日說近來先生教授的課業從誦讀到了釋義,她稍有困難。卻不想侍者回話,她見這日頭正好,又有風,纏著師父策馬去了。
「她才能翻馬背,不會去城郊馬場的。左右是在南苑小林子裡,你可要去看看?」賀蘭澤道,「馬廄有溫順的馬,盡著你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