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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賀蘭澤掌中有力,身上蘇合香甘冽。

    謝瓊琚怔了怔,眼中的混沌慢慢散開,神思清明了些。

    「你是不是一個人害怕?」賀蘭澤帶著她往侍者高撐的傘下避過。

    謝瓊琚搖頭,眉梢染上一層稀薄的笑意,有些報赧道,「……妾與你同去。斷沒有讓尊長迎候,妾避內不見的道理。」

    賀蘭澤看她面色尚且平和,揉了揉她後腦。兩人相視笑過,往前走去。

    *

    賀蘭敏今歲四十又七,近天命的年紀。

    鬢角微霜,眼角細紋,是當年碧玉年華里命運急轉、辛酸的烙印。

    而如今烏雲高髻,僅一副釵環點綴的利落,和裸紋深衣,只腰間一枚羊脂玉作飾的簡約,是千帆過盡後的從容高華。

    「快起來,大熱的天。」她扶起請安的人,兩手握在兒子臂膀上,退開一步上下來回地看,眼中漸漸便蓄滿了淚意,合目道,「萬幸!萬幸!只是瘦了一圈。你父王保佑你……」

    「讓阿母掛心了,是孩兒的不是。」賀蘭澤伸出右手,引過謝瓊琚,「阿母,這是長意。」

    「妾、謝氏拜見……」謝瓊琚方才同賀蘭澤一道請安時並未開口,只是跪地磕了個頭。眼下單獨見禮,她突然不知該如何稱呼。

    若是隨賀蘭澤去喚,他們已經和離還未重新接連理,顯然不合規矩;若是按尋常長輩稱呼去喚,仿若也不妥。

    「這會沒有外人,不拘規矩。」不想,賀蘭□□動接過了她的話,只將她靜看了一瞬,示意賀蘭澤將人扶起。

    「十年了。距離阿郎寫信我,要娶你過門,一晃十年了。倒也還是你我頭回見面!」 賀蘭敏長嘆了一聲,看了眼一旁的皚皚,有些苦笑道,「罷了,隨阿郎一道喚我阿母吧。」

    這話落下,謝瓊琚和賀蘭澤都有些意外。到底,賀蘭澤沖她點了點頭。

    謝瓊琚福身而拜,「妾謝氏見過阿母。」

    賀蘭敏含笑頷首,招手喚過小姑娘,「皚皚過來,見過你雙親。」

    雙親。

    謝瓊琚有些侷促。

    賀蘭澤感到意外。

    回程路上,在客棧歇息時,兩人原提過一次和皚皚相認的事。

    謝瓊琚本就心神不寧,神思難聚。當日離開時抱得是必死不歸的心,如此身後事壓根沒有想過。且皚皚也一直以為自己是中山王齊冶的女兒……

    賀蘭澤則是因為深感這些年責任的缺失,未盡人父之責,縱也不是他的錯,但到底心懷歉意。

    遂兩人達成一致,且回來府中,同孩子處著,慢慢說。

    這廂卻不想,賀蘭敏為著兒子墜崖一事急急趕來千山小樓,聞有這麼個孩童,雖是個女郎,卻是兒子的長女,自個的嫡孫,念兒子膝下血脈稀薄,亦為著給他祈福,便也直接認下了。

    這半月以來,皚皚都被她帶在身邊親自看護和教養,學習世家大族的禮儀。

    眼下可謂禮數周全。

    小姑娘雙膝跪地,雙掌八指腹疊,兩拇指豎起,折腰三拜深叩首,「皚皚拜見阿翁,阿母。」

    「起來!」一聲「阿翁」入耳,賀蘭澤聲音都開始發顫,只上前單手抱起皚皚,清俊面龐上滿是初為人父的喜悅和激動。

    數日來對如何同皚皚相認,皚皚願不願意與她相認,會不會埋怨他的種種疑慮,這一刻全都一掃而空。

    只覺一樁心事已了,來日歲月可更多時間更全身心地照顧謝瓊琚。是故眼下抱著女兒,只任由她趴在肩頭,自己忍不住望向身邊人,溫柔淺笑。

    正午的日光下,他本就明亮的笑容愈發溫暖。

    暖到謝瓊琚覺得他們之間仿若從未有過傷痛,只是良人初分,小別勝新婚。仿若皚皚一出生便是在他膝下,受他撫育,今日在此等待外出的君父,同他父女情深。

    如果她從來沒有帶過皚皚,不知她脾性;如果她沒有看見伏在他肩頭的孩子,抬起淡漠的眼神,看她久別後的第一眼。

    「皚皚。」謝瓊琚走上前,低聲道,「暑氣重,這般貼著阿翁,回頭你倆都生了汗難受的,先下來吧。」

    她雙手抱下孩子,牽一隻手在掌中,對著賀蘭敏道,「皚皚年幼,這些日子辛苦阿母了,且讓蘊棠伴著您,妾帶著她便好。」

    城門口兩幅車駕,謝瓊琚覺得這樣分坐是最好的。

    相比同賀蘭澤共乘,這會她更想和皚皚在一起。

    賀蘭敏也是母親,她想,她應該也是想和兒子在一起的。

    「這些日子不瞞你說,且虧了還有這麼個孩子在,安了我不少心。」賀蘭敏上來牽過孩子,笑道,「你們好好處著。」

    她看了眼賀蘭澤,「你照顧好長意。」

    「孩兒知道的,孩兒先送你們上車。」賀蘭澤暗裡拉了拉謝瓊琚袖角,「你飲些水,歇一歇。」

    謝瓊琚還想說些什麼,卻又覺得暈眩,只木訥地點了點頭。

    待人從身前過,也就三個人,她卻似見看許多人,疊影重重,整個人下意識往後避開。

    「姑娘!」陪皚皚一道來的竹青紅了半日眼眶,這會趕緊上來扶她,忍不住帶著哭腔道,「您……」

    她想說您如何憔悴成這樣。

    然回想這些日子漫天的流言,結合前頭她知曉的事宜,便也無須多問。

    那根本就不是流言,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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