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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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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澤並沒有在意。
他想,只要她活著,一切總會好起來的。
當天夜裡,他尋到一個山洞,將人挪去裡頭。三丈遠的的路程,他單手摟抱地並不順遂,到底將昏迷中的人擾出知覺。
這知覺自是不好。
讓彼此都無言,只能沉默。
他清晰地感受她的瑟縮和推拒,雖只有那樣的一個瞬間。可是將她放下,他俯身欲要同她言語的時候,許是離得太近,她又開始不自覺的後仰,將自己縮成極小的一團。
仿若這般便無人會發現她。
她也不曾擾過任何人。
「別碰我。」
賀蘭澤腦海中驀然想到這三個字。
想到她來這裡已經有三十餘日。
想到他送她來這裡。
已經有三十餘日。
於是,便自己退後了一步。
他收回想捋干她鬢邊水漬的手,輕聲道,「我要去尋燧石取火,否則風寒和野獸都會傷到我們。很快就回來的,你別怕。」
謝瓊琚沒有反應。
賀蘭澤揀了些乾草擋住她,出了山洞。
索性這處離水源不遠,能採集到燧石。
他袖中刀尚在,沒多久便在近河岸以短刀劈開數塊岩石,待第三次火花從刀峰和石縫間迸發後,他終於得到一塊貝殼狀的足有五寸長的乾燥燧石。
順路撿回枯葉、殘支,還獵殺了兩隻兔子,未幾便在洞口前生起一堆篝火。
篝火以兩隻兔子的皮油添勢,燒得格外旺。
他用木棍混了油脂,燒成一個火把,拿去洞內採光。
洞裡,謝瓊琚已經重新陷入昏迷,他一時竟覺得暈過去也好。否者,人醒著,一會他抱她取暖烘衣,不知還會怎樣掙扎。只是借著火光,見她額角竟破了很大一塊,血跡染了半邊面頰。
從水塘出來,他檢查過除了臂膀小腿有些擦傷,其餘地方沒有外傷。
他環顧四周,回神她挪動了位置。
這樣的傷口,和移經的地方……
賀蘭澤只覺遍體寒涼。
她又尋死了一回,只是力氣不夠,沒能成功,撞破了皮肉。
他的腦海空白了片刻。
全身的血液上涌,又被控制著平復。
他將火把放在離她近一點的位置,伸過手慢慢脫下她的衣物。
從外袍到深衣,從襦裙到抱腹,最後退去羅襪繡鞋。
看他的妻子,完整地呈現在他面前。
他靜靜看她,從上到下,從下到上,不由有些晃神。
也沒覺得頭脹鼻酸,就是突然濕了眼眶,眼淚滴在將將烘乾的手背上。
他無措地搓了搓。
咽了口氣,似意識到什麼,只趕緊將自己已經乾熱的外袍蓋在她身上,然後將她的衣裳擰乾。
一隻手,擰了多回,還有地方是滴水的。他對著衣裳看了會,攏起來繼續擰,終於差不多便放在一旁,擰下一件。
有風從洞外吹進來,燭火搖晃,掀起蓋著的長袍一點沿角,露出她一截肌膚。他挪了挪位置替她擋風,伸手重新掖好衣袍。手捏在袍沿上,明明是蓋的念頭,不知怎麼就掀開了半邊。然後又哆嗦著重新蓋住。
繼續擰衣裳。
來回往復地擰。
其實早就擰透了,他已經忘記重複了幾回,只覺雙眼模糊,氣息不定。
半晌才拿起衣裳,來到洞口邊,一一晾曬。
風將晾好的一件小衣吹落,他撿起重新掛好。然後繼續將曬剩下的。晾完後,他坐在篝火旁烤火。
他伸過左臂靠近火旁,烘烤得尤其認真。
雖然前頭用過變種的曼陀羅,已經不忌濕寒,但是這般泡了水,還是能感覺到筋骨中陣陣酸疼。
這麼多年了,其實能不能治好,他已經不太在意。能續上,自然再好不過,不能續,也不耽誤他什麼。
只是眼下,他格外希望它快些好。
不僅僅是想雙手擁抱她。
更害怕,她還在愧疚中。
還在耿耿於懷。
他回望躺在鋪著柴草上的人,勉勵讓自己靜下心神。
又是一陣風,他聽到有東西落地的細小聲音。
轉過頭,是她的羅襪。
於是起身,撿起再掛好。
未幾,夜風再次吹落衣服,他便再次起身晾好。
又覺得其他的也會被吹下來,便全部拿下,重新晾掛。掛到一半,又想著在洞口不好,若是被直接吹走怎麼辦,眼下都沒有換洗的衣物。
於是,他將它們全部抱在臂彎間,回到謝瓊琚躺著的那處,將衣衫攤平,一件件鋪開,然後拿著火把靠近,慢慢烘烤。
近了怕點著衣物,遠了又擔心不能儘快烘乾。
怕凍著她。
結果進進退退地控著距離間,一個不慎,他還是燒到了她深衣的袖角。只匆忙扔下火把,甩滅火焰。
回頭卻見地上的火把因先頭滾油之故,幾點星火直接舔上方才鋪這處多餘的乾草上。好在只有一點,他一腳踩去便也滅盡了。
卻不知為何,沒有用腳去踏。
許是忙著彎腰去揀火把,竟直接伸手抬掌蓋上了火焰。
火不大,但他一掌拍下後,卻沒有停下。
只又一拳沉悶落下。
乾草下濕潮的泥土濺起,一同浮起的還有他這半晌間下意識揮散卻根本散不去的她身上的無數青紅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