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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你可知我何時確定了自個的心意?」他也沒指望謝瓊琚會回他,只自顧自道,「前頭我也有些害怕,總覺你我這事有些麻煩,縱然你不是謝家人,但好歹做了這麼些年謝家女,得脫了這層身份才成……也曾猶豫過。直到那一日,我方真確定,我不能沒有你。就是延興八年的除夕,你十五歲那年,你居然不在家裡守歲,裝病連宴席都不赴,跑去謝園陪賀蘭澤……你知道我有多生氣嗎?天都黑了,你還不回家……」
謝瓊瑛扳過謝瓊琚身子,厲聲道,「明明我們才是一家人,我們在一起過了好多好多個除夕,他一來你就魂都沒了……」
「滾!」傍晚時分才喝的軟筋散,謝瓊琚半點力氣都沒有,只氣若遊絲道,「信不信,信不信……有一點力氣,我就把舌頭咬了,高句麗就來了……他們處最尚忠貞,最忌血光……你想清楚……滾……」
與高句麗的聯盟,關乎他謀劃多年的前程,和她一樣,都是他必奪的東西。
謝瓊瑛理智尚存,聞言不甘不願地鬆開她,怏怏下了榻。
夜色漫長,謝瓊琚蒙在被褥中,做了個遙遠的夢,夢裡正是延興八年的除夕。
謝園中,雪花飄落梅花開。
少年提一盞燈,領姑娘走在梅園雪地里。
他提燈細看她,「雪好大,你的頭髮都白了。」
姑娘哭笑不得,「還不是因為你,不讓我撐傘。」
他道,「霜雪滿頭,也算白首。」
她笑,「不必霜雪染色,我們本就要白頭到老的。明歲除夕,我就可以光明正大住這了,阿翁說把謝園給我們做新婚的府宅……」
這一回,她睡了好久,由著周遭人聲嘈雜。有謝瓊瑛的怒斥聲,有醫官灌藥扎針商量方子的交流聲,有此起彼伏的侍女呼喚聲……但她就是半點都不想睜眼。
不睜眼,就能在夢中。
夢中,他牽著她的手。
他們霜雪滿頭,已經白首。
*
然而又一個晨曦初露間,數百里外的千山小樓里,賀蘭澤卻從夢中掙扎著驚醒。
也不知為何,明明她就在上黨郡,自己胞弟處,再安全不過的地方。但是近來他總是莫名心慌,夜中多夢,全是當年場景。
前兩日是連番做十里長亭雨夜裡的夢境,他明白她的艱難抉擇,卻還是見她哭得格外厲害。
然而實際上,那晚大雨滂沱,他根本看不清她神色。
今日又做到那年除夕,夢裡的姑娘格外惶恐,急急想要回家去。明明那會,他和她說了,不打緊,他阿翁知曉的。
許是因為送去向謝瓊琚道歉的書信、以及和謝瓊瑛聯兵的卷宗一直沒有回應,他便總覺不安。
他雖未用信鴿,卻也是加急快馬,眼下是五月十五了,足夠一個往返了。
他靠在榻上,飲了盞涼茶,讓自己平靜下來。未幾來書房處理公務。
書案上放著前日前,暗子送來的卷宗。因為事關上黨郡謝瓊瑛處,他忍不住又看了一遍。
本來前頭兩回議事,有過一個假設,便是謝瓊瑛能如此迅捷奪下上黨郡,當是以奇兵作的代價。
但又覺實在奇詭了些。
若是如此,這人可謂是瘋癲又可怕。
祭獻奇兵,完全不顧後頭三軍的駐紮。
亦或者兵貴神速,已經聯上了高句麗。
直到眼前的卷宗送來,方徹底證實了這點。
卷宗為暗子所立繪圖,是姐弟二人懸崖散心的模樣。
上頭最為清楚的記錄著是謝瓊琚的四句話。
【「你用全部奇兵換的?」】
【「所以,眼下你這泱泱三萬軍隊,竟是一個奇兵都沒了?」】
【「也對,該是你的手段,以奇兵作正兵。如此出其不意的手段,原也不是頭一回了。阿姊當年原是領教過的。」】
【你沒奇兵了,這仗還怎麼打?」】
每一句話,都證明了謝瓊瑛沒有奇兵的事實。
賀蘭澤心緒平復了些,欲將事宜前後再理一遍。
首先,分批增援并州的人手已經全部到位,一旦開戰……
這首先第一處,他都覺的捋不順。
從皚皚是他親子開始,他便覺一切都不對了。
謝瓊琚就不是為了賭氣而不顧大局的人。
他與她胞弟兩軍對峙,她怎麼可能還有心思賭氣,怎麼會允許他們兵刃相向!
【「也對,該是你的手段,以奇兵作正兵。如此出其不意的手段,原也不是頭一回了。阿姊當年原是領教過的。」】
【阿姊當年原是領教過的。】
【如此出其不意的手段,原也不是頭一回了。】
【如此出其不意的手段,原也不是頭一回了。阿娣當年原是領教過的。】
賀蘭澤的目光原落在第三句話上,須臾將裡頭話語擇出,只覺一顆心無限往下沉。
她領教了他什麼?
她怎麼用這般口氣與他說話?
不知怎麼,應著謝瓊瑛祭獻奇兵瘋子般的手段,賀蘭澤腦海中現出一個更荒唐瘋癲的設想。
——要是當年暴露他身份的是謝瓊瑛……這也是出其不意。
可是,他動機何在呢?
正思慮間,守衛匆匆來報,道是府門口來了一女子,揭了半月多前張貼的尋人告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