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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謝瓊琚低聲道謝,緩緩將手縮回懷袖中。
賀蘭澤卻目光灼灼盯著薛靈樞。
「主上也該歇下了。」薛靈樞硬著頭道。
賀蘭澤也沒多言,兩人一起離開殿閣。
*
「說!她手到底如何?」裡頭殿門一合,賀蘭澤便頓下了腳步,見薛靈樞欲言又止,一顆心不由提起,緩聲道,「可是什麼疑難雜症,還是她有旁的問題?」
「說啊!」
「目前來看——」薛靈樞深吸了口氣,「夫人筋骨無傷。」
「筋骨無傷?她明明……」賀蘭澤瞬間面沉如水,「你確定?」
「要不主上傳醫官會診?」薛靈樞搖著扇子,眼見這人胸膛起伏,臉色鐵青,不由勸道,「你先靜一靜,看看她到底心中怎想的!氣頭上言語最是傷人!」
賀蘭澤聽勸回了自己寢殿,亦用了一盞安神湯。然根本安不了神,睜眼閉眼都是她。他的耳畔來來回回都是這晚她回絕的話,到最後還要得她一番謊言。
撐到最後,到底還是豁然起身,拐過迴廊推開了她的殿門。
門扉啟合的聲響,不大不小,卻又一次驚到謝瓊琚。
人走後,她本也坐著沒動,只覺腦海中一陣皆一陣空白,就這樣呆坐了半晌。
殿中出其的安靜,賀蘭澤一瞬不瞬看著她。
半晌,上前拉起她的右手,將她袖沿翻去半截,撫上她纏著紗布的手,低聲道,「筋骨無傷,你果真是疼得恍惚了?」
謝瓊琚愣了片刻,猛地抽回右手,侷促道,「妾沒有言謊,真的是腕骨疼,這隻手,很多年了一直如此……時好時壞……」
「夠了!那是筋骨一科最好的大夫。難為你假戲真做,是不是還覺得一舉兩得?又可以避開給孤作畫,又可以搏孤同情!」賀蘭澤觸上她額角,拂過上頭稀薄汗漬,「看看,多逼真。是疼不假,但是疼在皮肉,而非筋骨!」
「你不覺得難看嗎?」
「還是說,孤待你太好,區區皮外傷便火急火燎給你召來最好的醫匠,反倒是讓你弄巧成拙了?」
「我……」謝瓊琚看他又看自己的手。
確是疼啊。
她沒有說謊。
然而方才的大夫說她沒事,所有的大夫都說她的手好好的。
可是這些年是真的疼!
她還在想要如何和他解釋,讓他相信,莫要惱羞成怒。卻覺眼前一陣暈眩,裂帛之聲響起,身上寒意侵襲,人被翻身按在了靠榻上。
「你要做什麼?」衣衫被撕開半截,背脊裸在外頭,一瞬間便生出一層細小的顆粒。謝瓊琚又驚又恐,扶榻沿的手本能掐上掌心,迫使自己清醒,揮散驟然闖入腦海的城郊別苑裡的種種場景。
身下榻椅冷硬,背上筆鋒濕寒,他的話落下讓她愈發凌冽刺骨,潰散心神。
「是該孤問你,你要做什麼?你為何要這樣待我?」他說,「既然你不願意侍奉孤,便孤侍奉你。不願為妻卻甘為幕寵,便也莫談什麼寵不寵!」
落筆點點,曲直長短,謝瓊琚不知他繪的何物。只知他落筆漸重,這晚壓抑的怒氣隨著半盞朱墨潑灑在她背脊,徹底爆發。
聲聲噴裂在她耳際。
「你為何要這樣?滿腹心機皆算在我身上,一次次算計我?」
「你敞亮些說,挺起背脊硬氣點說,我會不答應嗎?到底是你變得如此不可理喻,還是我在你心裡如此不堪?」
「回回讓好好說話你偏不肯,你哪裡學來的這些自賤自傷半點不自愛的手段?」
「為了一個孩子……你先是你,誰都沒你重要!」
「你要不要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
一路釵環散落,衣衫褪盡,她被他怒斥著拖入淨室,扳過面龐對著一張矗立的巨大銅鏡。然並未待她看清,就被扔入了湯泉之中。
他將她抵在池壁上,抽來巾怕擦拭她後背,擦得用力又蠻橫。
是後悔作了那幅畫。
「是我的錯,竟還妄想著往昔種種……」
「我妄想!」
謝瓊琚被抵在池壁的一瞬,人便徹底回到了被鎖在城郊別苑的那兩年。只因賀蘭澤的聲音在她耳際縈繞,她方勉強辨出今夕何夕。
然而後頭話語刺激,她神思崩潰,只拼命想要掙脫。在一個不經意的回首間,從對面銅鏡里看到半邊肩背模樣。
上頭殘剩半支紅梅。
細雪皚皚,紅梅初綻。
那是他們初遇的樣子。
「別拭!」
「不要拭!」
她喃喃自語,話出口即散,淹沒在水浪聲中。
「別擦……」她眼淚朦朧,不住地扭過頭,眼見那支梅花凋零,而後背被推搡的力道在恍惚間好似化成另一種觸碰,終於逼她徹底陷入瘋癲。
湯泉溫水化成了滂沱大雨。
她的花,落在塵土裡。
她的郎君,倒在無盡黑夜裡。
「放開——」
「放開我——」
「不許碰我!」
「別碰我!」
她撕心裂肺喊出聲來,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轉身將人推開,一直推到另一處池壁上。
「讓你別碰我!」
「不許再碰我——」
泉水洶湧,水花四濺。
她撥下頭上髮簪卯足了勁往他胸膛捅去,半點都沒有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