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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23:19:09 作者: 風裡話
「晚風尚有涼意,怎穿的比日間還少?」謝瓊琚輕聲道。
賀蘭澤拂了拂歲寒圖,手指落在梅枝處,「孤喜歡。」
謝瓊琚心中裝著事未曾在意,只道,「讓侍者送件風袍來吧,別受寒了。」
雖沒有在意那抹梅花紋飾,但關心著他身子。兩廂抵去,賀蘭澤挑眉點了點頭。
兩人隔案對坐。
謝瓊琚盛了半碗野鴨筍乾湯捧給他。
見他接了,也飲了,便將眸光定在稍遠處的一道漢宮棋上。
賀蘭澤餘光掃過,擱下湯盞,盛給她一碗。
她低頭慢慢將它用盡。
「口味倒沒變。」賀蘭澤見她用完,又往她處伸過手。
「妾夠了。」謝瓊琚攔下他,頓了頓道,「長久養成的口味,輕易不會變的。」
賀蘭澤一時沒接話,在一旁淨手。
謝瓊琚起身從侍者手中捧過茶盂,侍奉他漱口。
賀蘭澤漱完,拭口丟開巾帕,起身道,「早些歇著吧。」
「蘊……殿下,殿下留步。」謝瓊琚追上去,「今夜乃上弦月,月色朦朧,妾給您作畫吧!」
「你方才喚孤什麼?再喚一遍。」
「……蘊棠。」
賀蘭澤便拐了步子,繞過一側桌案,在靠榻上坐下,「有事你就直說。」
「我們、邊畫邊聊。」謝瓊琚走近他,理了理他衣襟,伸手點上他左鬢稍稍偏轉了一點面龐弧度,「今個妾畫您側顏。」
賀蘭澤由她擺弄,不應不拒。
謝瓊琚退開身,回到丈地外的桌案前,鋪開麻紙,在兩端壓好鎮尺。轉身發現賀蘭澤竟來了她身畔。
男人手中一方墨硯襯得他青竹素指,愈發如玉潤潔。
婦人指間兔毫乖順伏貼,托舉她五指玲瓏。
他看她指尖筆。
她看他掌中硯。
時光一下回到當年那些琴瑟和鳴賭茶潑墨的好日子。
賀蘭澤磨好墨,返身回去坐好,同謝瓊琚給他擺弄的半點不差。
「孤明日陪你去把孩子接來,自己的孩子總沒有養在別處的道理。」賀蘭澤這幾日雖賭氣沒搭理謝瓊琚,但沒少做實事,一直著人看著那處,保證孩子的安全。
謝瓊琚才提筆,聞言有些詫異。
「上月里有一回在王氏首飾鋪碰見她了,挺……」賀蘭澤想起那日,莫名抽了口涼氣,「挺伶俐的一個小姑娘。」
母親哪裡離開的孩子。
他還不至於如此心胸狹隘,容不下一個孩子。
謝瓊琚黯淡許久的眼眸中凝出一道光,落筆勾勒他面部輪廓,朗聲道,「不必如此麻煩的,妾明日自己回去便好,也能省些時辰,您晨起把銀子給妾便可。」
落完筆,她抬眸與他言語,手中也未停歇。
畫他,哪裡還需看他模樣!
「你要銀子作甚?省何時辰?」賀蘭澤一頭霧水。
「……契約上不是都寫了嗎?」謝瓊琚換了支筆上色,「妾送皚皚去紅鹿山,讓她在那處生活。」
「你呢?」賀蘭澤蹙眉。
「妾會回來的,契約寫了兩年……」謝瓊琚看男人驟變的臉色,手下有些打顫,「您沒看契約嗎?」
「您放心,妾會遵守約定的!」
「您……」謝瓊琚看著賀蘭澤起身,冷著臉向她走來,手一抖,筆跌在畫上,暈出一灘墨跡。
「就是說,兩年後你就走了?你從未想過要長長久久地留下來?」
賀蘭澤確實沒看過那份契約。
那晚不過是他口不擇言的話。
他怎是買下了她?他們之間何論買賣?
這簡直是對彼此的侮辱。
可顯然,謝瓊琚並不是這樣想的。
「所以,你今日示好,晨起候孤,晚間作畫,是為了給你女兒鋪路?」賀蘭澤尤覺受辱,「所以,孤在你面前,所謂價值便是供你金銀,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
謝瓊琚雖被賀蘭澤突變的神色驚了片刻,但對他所說的話尚覺得匪夷所思。她盡力平和道,「殿下這話從何說起?您從坊中帶走妾,本就是……」
「休與孤再提那種地方!你是覺得很榮耀嗎?」
「不榮耀。」謝瓊君合了合眼道,「但也不羞恥。妾憑自己技藝謀生,並不覺恥辱。那地是上不得台面,於世人眼中也確實有礙瞻觀,可是但凡妾有路可走,又何至於此!」
「是您讓妾離開的,妾不敢留,亦不曾有怨。可是妾該於何處落腳,又該如何養一個孩子?殿下富有州海,自不為柴米操心,可是妾不過一介流亡的婦人,每日所想自是衣食爾。您說,您在妾面前,所謂價值乃是供妾金銀,恕妾不敢苟同。」
「不敢苟同——」賀蘭澤隔案看她,聞言不由緩聲道,「不妨說說你的意思。」
謝瓊琚本就心中急切又緊張,這會見他面容溫和了些,遂將事宜在腦海中來回濾過,方深吸了口氣道,「你我重逢至今,相遇五回……」
思來想去,她還是抑制了後頭的話。
何必把話說得那般直白又難聽!
不料賀蘭澤卻掀眸盯住了她,開口道,「相遇五回,首飾鋪,嚴府門外,小鎮長街,這處樓中,還有飛鸞坊,你是想說都是孤上趕著,對嗎?」
「是」字幾乎就要脫口,到底被她理智控制住。即便自己確實不曾主動尋他,但這般宣之於口,明顯更刺激他。